(第六卷.“鬼穀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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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在湟河以北的大地上,瘋狂的卷蕩,鐵騎奔騰,兵匪來去,鐵與血鑄就的是英雄的壯誌豪情,卻也是煉獄般的悲慘境地,百裏無雞鳴、千裏無人煙的荒蕪,到處都是,廢棄的田野間,滿地屍骸,滾滾的湟河邊,被驅趕著投向河流的、哭喊的流民不計其數。..
呂、蔡兩州之間的一處地界,方停的陣雨,造成了滿地的泥濘。一支蠻族鐵騎奔馳而過,濺起的泥水,滿地的蹄印,震響的地麵帶起了遠處泥沼的晃動,一道道波紋蕩過。
這支由數百名蠻族猛士組成的騎兵隊伍,此時此刻,其神態卻也都寫滿了疲憊。
剛剛從夏缺口殺出時,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擁有著充沛的精力與滿是征服感的熱血,那個時候的他們,是戰無不勝的。
失去了文氣的華夏人,將他們的羸弱展現得一覽無餘,隨便一支上百人的隊伍,都能夠驅趕著數千甚至上萬名華夏軍民。
那時的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神一般的強大,砍殺著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者,肆意掠奪著並不屬於自己的財產、女人,輕而易舉的就占據了大量的土地。初始時,最大的麻煩不是敵人,而是各部之間對搶來的土地和財產的分配,到後來攻占的土地越來越多,劃撥給他們的土地越來越廣。
在那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擁有大量土地和財產、女人的土皇帝,戰爭無非就是追逐與切割韭菜般的砍殺那樣的遊戲。
然而現在,皇帝被趕到了南方去的華夏人,反而開始展現出他們非同尋常的韌性,原本零零星星的反抗,如同在酷暑的山林間到處點燃的星火,越燒越大,他們不斷的鎮壓,竟是顧此失彼。
仿佛已經看不到頭的戰爭,竟連他們這些強大的征服者,也開始感到疲憊。沒完沒了的反抗,沒完沒了的殺戮,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盡頭?
就如同有無形的渦流,在拖著所有人卷入泥潭,他們不怕戰鬥,甚至不怕死亡,但是什麼時候才能夠結束這一切?這些日子的四處滅火,不斷奔波,已開始讓其中的一些人,內心深處湧出了比死亡還要讓他們不安的無力感。
鐵蹄震動著大地,滾滾而去。
等這些蠻騎走後,遠處的一片窪地裏,有人影冒起。
先是抬起腦袋,又搖晃站起的人影,滿身都是黃泥,連臉都無法看清,因為濕泥而緊貼著軀體的衣衫,勾勒著頗為誘人的曲線,讓人知道這是一個年輕女子。
女子回身拉出了另一個大約六七歲的男孩,男孩拭了拭滿是泥濘的臉蛋,卻反而讓臉更加的髒了。青年女子拉著他,往遠處的山林奔去。
“珍姐姐,我們要去哪裏?”男孩踉蹌的跑著,疲憊不堪的樣子,嘶啞到已經難以清話的聲音,“爹爹呢?娘呢?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青年女子想要告訴男孩,他們很快就會回去,然而最終,她不得不硬下心來,低聲道:“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她心中暗暗的,痛恨著自己的殘忍,七還是一個孩子,也許謊言才是對他最好的安慰。然而,如今這樣的形勢,她不得不讓他盡快的長大,隻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保護他多久……又或者還能夠活多久?
狠心地出了殘酷的話語,自己卻不由得流下淚來。
是的……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出乎意料的,男孩並沒有話,也沒有再詢問什麼。是他不懂,還是孩子的心中其實早就已經明白?
她也無法知曉。
這女子,便是七裏鋒的趙庭珍。
七裏鋒被滅,她雖然試圖保護著莊裏的婦孺離開,但最後被她帶出的,卻也隻有七這一個孩子。
逃入了山中,看不到蠻軍,多少心安了些。然而接下來該去哪裏,其實趙庭珍自己也不知曉。
拖著七,直接在一條瀑布下,連衣帶人衝了個幹淨,想要弄些吃的,山裏竟連野獸也難以看到一隻。最終隻能用她出神入化的飛刀,殺了一隻山鼠,好在他們原本也就是獵莊出身,烤山鼠這種事,就連七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