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黃昏,夕陽未西下。
雷鳳一騎已來到林外天龍古刹之前,她當然不會知道在她離開之後,竟然發生那麼多的事情,也當然不知道那封信並不是真的出自蕭七。
隻是蝙蝠的陰謀。
她現在一心隻想快一點看見蕭七,快一點知道蕭七約她來這裏到底有什麼事。
蕭七卻沒有在古刹門前,雷鳳目光及處,心頭不由自主的一陣懊惱。
--他應該在寺外等候我到來才是。這個人!
嘟喃著她“刷”地滾鞍下來,牽著那匹馬走上古刹門前石階。
這座天龍古刹顯然已荒廢多年,大門已倒塌,左右牆壁亦損壞不堪。
--難道他是在寺內等候我,抑或久候不見已經離開?不管怎樣,都是進內看看。
她腳步不停,直走進門內。
古寺內更荒涼,到處頹垣斷壁,院子裏雜草叢生,長幾及膝,冷風過處,“蟋洬”有聲。
毫無疑問,這座古寺都絕不象有人居住。
也可以肯定,絕少人在內走動,否則院子內應該有一條路被踏出來。
對門本來有一道石屏風,但已經崩塌大半截,屏風上刻的那一個佛字更所餘無幾,不過細心揣度,仍然還是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個“佛”字來。
由這道屏風望過去,就可以看見古刹的大殿。
那裏竟然有燈光透出。
這個時候還不是上燈的時候,但古寺之內陰暗,在這個時候也應該上燈的了。
有燈光就無疑表示有人。
雷鳳看在眼內,沉吟道:“果然在寺內等我。”
她鬆開馬韁,放步向大殿那邊走過去。
草長及膝,她走過之處,一陣陣“瑟瑟”聲響。
若換是別的女孩子,莫說走進來,就叫她在門外站站,隻怕也要考慮考慮。
但雷鳳怎同,她走鏢江湖,餐風露宿,比這個地方更陰森荒涼的地方她也進過去,而且在裏頭過夜。
不同的隻是她身旁有秋菊,附近還有鏢局的鏢師趟子手,現在她則隻是一個人。
--見鬼的蕭七,敢情是借這個地方試一試我的膽量。
--蕭七呀,蕭七你若是以為這種地方可以嚇倒我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找我來這裏到底有什麼事情?
雷鳳腳步不停,一臉疑惑之色。
前行三丈,“噗噗噗”一陣亂響,前麵草叢中突然飛出了幾團黑黝黝的東西來。
雷鳳冷不防給嚇了一跳,她本來以為是烏鴉什麼,但定睛看清楚,赫然是幾隻蝙蝠。
--該死的蝙蝠!
她詛咒著身形猛拔起來“燕子三抄水”,三個起落,躍落在殿堂之前。
隨著她身形的起落,“噗噗”的異聲四起,一隻隻蝙蝠紛紛從草叢中飛出。
雷鳳都看在眼內,驚奇之極。
--這地方怎麼有這麼多蝙蝠?
她無意抬頭望去,更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
在殿堂的簷下,赫然排滿了無數的蝙蝠!
她多望兩眼,脫口呼喚道:“蕭七。”
殿內並沒有人回答,亦沒有任何反應。
雷鳳一咬牙,兩三步走上石階,往大殿直闖!
大殿內異常陰森,在正中一張破爛的供桌之上放著一盞小小的油燈。
供桌的後麵就是神龕所在,蛛網塵封,神像已倒塌,根本就看不出供奉的是什麼神祗。
雷鳳並沒有理會那許多,目光卻落在供桌之上。
油燈之下赫然壓著一張白紙。
在白紙之上好像寫著好一些字。
雷鳳站得那麼遠,當然看不清楚那些字。
--這小子到底在幹什麼?
她嘟喃著舉步走過去,隨著她腳步的移動,“噗噗”的異聲四起,一隻隻蝙蝠,從梁上飛下,在殿中回環飛舞!
這古刹蝙蝠之多實在出人意料。
雷鳳不由自主的心頭冒起一股寒意,可是她的腳步並沒有因此停下。
藝高人膽大!
她終於來到供桌之前,終於看清楚那張白紙之上的字,那些字龍飛鳳舞,非常的瀟灑。
她看在眼內,腦海不由浮現出蕭七瀟灑脫俗的那個形象來,然後她才看清楚那些字。
--進後殿,在後殿相候!
“還要我進後殿,且看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她順手拿起那盞油燈,向後殿走去,當然也沒有忘記帶走蕭七留給她的那張字條。
由前殿到後殿必須經過一條小小的走廊。
那條走廊異常的幽暗,鋪滿了灰塵。
燈光照亮了走廊,“噗噗”聲又起,無數蝙蝠在廊內驚飛,從它們那種愴惶看來,似乎並非隻為了畏光,就象很久已沒有受過這種驚嚇。
雷鳳看在眼內,一顆心終於放下來。
這最底限度證明蕭七的確在內。
她掌燈繼續前行,走出了走廊,來到一個小院子之內。
那個小院子一樣雜草叢生,長幾及膝,蕭瑟在晚風中,不同的,院中的幾盞長明石燈都已燃點起來。
雷鳳更放心,這一次她沒有再走進草叢之內,身形陡起,“一葦渡江”,連人帶燈,橫越草叢。
她的輕功也實在不錯,身形也非常穩定,淩空一掠,燈火居然沒有熄滅。
小院後麵,是一道回廊。
那道回廊也是破破爛爛,蛛網塵封。
燈光照耀下,回廊的地板上也有一行腳印,雷鳳就是跟著那一行腳印向前走去。
走過了回廊,終於來到了後殿。
那個後殿可以說是整個古刹,雷鳳行經的有完整的一個地方,朱漆雖然大都已剝落,但倒塌的部分並不多。
後殿內也有燈光外透。
雷鳳在殿外停下腳步,目光及處,並不見有人,本想大呼蕭七,但想想蕭七若是在殿內,這樣呼叫他總是有些不好,到口的說話又咽了回去。
--他若是真的在殿內,該出來迎接我才是。
雷鳳一想到這裏,些微仍有些不快,終於脫口呼道:“蕭七!”
沒有回答,後殿內也並無任何動靜。
雷鳳既懊惱,又奇怪,舉步走進去。
殿內四角都有一盞長明燈,都燃點起來,整個後殿都照得光亮。
殿內卻並沒有人,隻是正中的一張圓桌之上放著一壺酒,兩隻杯。
酒壺的下麵,又壓著一張白紙!上麵隱約有字。
--這一次又不知要我到那裏去了!
雷鳳一看見那張字條,還未上前看清楚,心頭已動氣。
這一次她才是真的懊惱。
可是她仍然走前去,拿起壓在酒壺下那張字條。
--我去找一些下酒的東西,與你好好的聚一聚,立即就回,請候,請坐。
--蕭七。
字條上寫的就是這些。
雷鳳讀罷,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傻小子,這附近那來好的下酒東西,幹脆在這裏等我來嘛!”
她頓足暗罵,並沒有坐下,背負雙手,繞著桌子轉兩圈,又將那張字條再讀了一遍,行既不是,坐也不是。
殿堂的周圍也是蛛網塵封,就隻有那張桌子,那張椅子例外。
雷鳳不覺伸手將酒壺蓋打開來。
一陣陣酒香撲鼻,她雖然不多喝酒,但她的父親雷迅卻是有嗜杯中物,不好的絕不沾唇,找來的都是陳年佳釀。
耳濡目染,所以雷鳳對於酒質的好劣,多少也有些經驗。
她幾乎立即可以肯定,麵前這一壺,乃是上好的陳年佳釀。
--酒是好的,地方卻糟透了,這個傻小子真不知他有什麼話跟我說。
--要是急,途中截下我就是了,現在還有時間去找下酒的東西呢?
雷鳳連連搖頭,眼前不覺又浮現出蕭七形象來。
--這個傻小子,有時候真是有幾分傻氣。
她連忙笑了出來,心頭的懊惱,早已煙消雲散。
無意中抬頭一望,她卻又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後殿的梁上,一樣倒懸著無數蝙蝠。
--真奇怪,這座天龍古刹怎麼如此多蝙蝠?傻小子約我來到這個地方,要談的不成就是跟這個地方有關?
她心中疑惑重重,不覺終於在一張椅子坐下。
那張椅子倒也堅實得很。
她坐著等著,不覺拿起了酒壺,斟了一小杯酒。
酒色碧綠,芬芳撲鼻。
雷鳳一麵斟酒一麵品嚐,滿目疑惑。
--這到底是什麼酒?怎麼這樣香,倒是從未嗅過的。
--酒色這樣碧綠也實在罕有。
她不覺輕啜了一口,入口香醇美味,倒是她從來沒有嚐過的。
--好酒,可不知那個傻小子哪兒弄來,一會兒倒要問他一個清楚,好教買一瓶送給爹爹,才叫他高興。
她心中盤算著,不覺將那杯酒喝光了。
這時候,夕陽已西沉,殘霞血一樣。
整個寺院就象是浴在血中,蒼涼而美麗,隻是美麗得來總覺得妖異。
風也漸急,滿院荒草“蟋洬”作響。
風也從門窗與及殘缺之處吹進殿堂,燈火搖曳,燈影亦不住移動。
偶爾“噗”一聲,一隻蝙蝠從梁上飛掠而下,飛出了殿堂之外。
那“噗”的一聲也震動了雷鳳的心弦,她雖然膽子很大,但坐著聽著,亦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若不是蕭七,絕對可以肯定,她早已離開。
蕭七就是有這種魔力,畢竟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天色逐漸暗下來,黑夜已快將降臨。
殿堂中的燈光卻相應顯得明亮了。
風吹也漸急,院中的荒草被吹得“蟋蟋洬洬”的不住響動,穿堂而入,燈影紛搖。
雷鳳久久未將酒杯放下,腦海中盡是蕭七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