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風角戰(1)(1 / 3)

――長林豐草綠,

映日各斑闌。

小卻的頭枕在自己的雙手上,手背挨著草根,鼻中滿是青草的味道。

沿著渭水河岸,一片雜樹林綿延展開,伸展得足有數裏長,而林間豐草如此厚密,所有的綠都綠出不同的層次。草上次第地開著小花。陽光照過樹葉間,落在地上是片狀的。日之夕矣,光景煦煦,沾了樹葉味道的陽光落在小卻的眉毛上,讓他覺得自己的眉毛都映綠了。

他光著腳,眼睛好奇的看向自己的腳趾,舒舒服服地把腳趾動了動。鋪下來的陽光讓他感覺到自己肌膚。章 也自惜於這場生命。

――因為,他剛剛從那死亡的陰影裏走出。

――那麼深長廣闊的宮殿;那麼多長戈大戟,那麼多衣冠卿相;那龐公公一張老婦似的臉和長滿蒼硬老繭的手;那李淳風的“推背”一擊;那李世民那‘望天地、觀江海、因山穀’的氣度;那護衛無數、九重深嚴的宮殿……

在裏麵時,讓他覺得自己幾乎注定永世都走不出來了。

可肩胛,以一襲羽人的鬥蓬,把他帶出了那深宮大內。

出宮後,他們就來到這渭水河濱。現在,他們已在這渭水河濱呆了近十天。師傅一直都在忙,很少有空來理他。這十來天的時間,他們都很少照麵。

小卻知道,肩胛是受了傷。李淳風,龐公公,尉遲渺,秦玉,張天賜,古落……這些人物,一個個俱是從當年大野龍戰中篩剩下來的高手。師傅那長天一刺,雖救得自己出來,但所付代價,不可謂不巨。

他真的覺得自己虧欠師傅很多。

但可以如此悠長地虧欠一個人的感覺真好,讓他覺得,自己有權利被愛,有權利受嗬護。讓他覺得,自己真的做回了孩子。

可這幸福感同時又讓他深深不安。

可惜他無法為肩胛多做一些什麼。剛才,他打了一隻獾,一會兒,可要把那獾兒烤得好一點給師傅吃……肩胛的口味是極挑剔也極不挑剔的。卻奴想起他那時而深情空望、時而落拓縱恣的眼,覺得,這世上,總有些人,注定是讓人讀之一生還讀不透的。

他這麼想著,忽覺有人在自己光光的腳背上打了一掌。隻聽得皮肉清脆的一響,他一蹦就跳起來,看見肩胛,忍不住就咧開嘴地笑:“今天怎麼這麼早?你的傷……好了?”

肩胛像是剛從泥裏麵鑽出來。

他不答小卻的話,卻把手上的泥玩笑地塗向小卻的脖子上。小卻笑著躲,肩胛的身影未動,手臂卻靈動萬端。小卻扭得像個泥鰍,好容易終於躲開。看向肩胛,隻見他全身上下,都裹著泥,外麵籠籠統統地罩了件袍子。幹淨的袍子沾了泥,越顯出他那又落拓又高卓的風度。

可他這模樣實在是怪,小卻望著,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知道這十餘天來,師傅一直在一個泥沼中泡著。他曾偷偷去看過那個泥沼,那是一個不過數丈見方的沼澤,師傅全身泡在裏麵,臉上沾了泥,神情間一片黯然。那樣的長天一刺,明德殿裏全身化羽後,如一隻鳥兒掙脫了自己羽翅的牢籠,可最後的結局,竟然還是這樣,蜷曲於泥地。

那一片小沼澤並不深,肩胛的整個人是蜷縮在裏麵的,甚至都不見麵孔。小卻知道,那是龜息之術。那天,一片泥濘的沼澤中,卻奴隻見到兩片孤另另的膝蓋。他去偷看時,師傅分明已經睡著了,“曳尾乎塗中”,那些泥沾著藥草的腐葉斑駁地黑著,而這黑水上,隻見兩片瓦片樣的膝蓋浮在泥上,還未盡沾滿泥,像飄落在泥塘裏的蓮瓣。

下麵,是一切沉睡的泥塘。

在小卻的想像裏,感覺章 軟弱、又不好看地泡在泥濘裏。

那時的感覺,讓卻奴非常悲傷。

但這時走來的師傅,一身衣袍軟軟,臉已大致洗淨了,身上雖裹著泥,但在那晚晴光影中,卻說不出的風彩煥然。

小卻一看到他的臉,就如同看到了希望。

肩胛是個不慣掩飾的人,在跟隨肩胛的章 整個地,讓一切鐵青起來。帶著莫測的威壓與他獨有的懷抱,讓小卻覺得,自己是在那時舒時卷、或暝或鬱的雲神襟袍下生長的小草。

――可總有這樣的時候,肩胛一掃臉上的疲憊鬱悶,似乎整個人都要駕著光的羽翼飛翔起來!

卻奴怔怔地望著肩胛,忽然低聲說道:“你就是雲之君。”

肩胛愣了愣。

小卻道:“你就是那個王!”

“雲中的君王!”

肩胛不由笑了:“這孩子在說些什麼!我是王?你叔叔才是王中之王,你的那些兄弟叔伯倒是都已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