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柳湘蓮的認識就是這麼一個湊巧的時候,一個偶然的地方。
然後來往慢慢多起來,一開始我們沒什麼共同話題,我和紅樓中人沒有一個深交,而他以前大概也沒有結識過我這樣的人,所以都不知道該怎麼樣和對方找話題。柳湘蓮這人我也看出來了,他有錢也總是存不住,總有各種各樣的花錢名目。後來我和他算是固定了這種半客半主的關係,他替我送遠的近的貨物,我付他勞務費用——不過每次付給他一半,另一半給他母親收著。那個寡居的婦人非常安詳,對兒子的行止也從來不嚴加管束。她有種豁達的,淡泊的氣質。我沒有問過柳湘蓮的父親以前是什麼樣的人,大概也應該是個豪闊不俗的人吧。
我每次去送錢都是自己去,柳湘蓮母親身上有種讓人安心的氣質。柳家還有個老傭人打掃漿洗,我去的幾次,柳伯母下廚給我做麵條兒吃,味道不多出奇,就是讓人覺得很踏實。所以我沒事兒的時候也喜歡去。然後天氣冷下來,柳伯母還做了一件棉袍給我——雖然我不怕冷,還是把它穿上身。
我的朋友們……他們還好嗎?也在惦記我吧?
可是我卻已經回不去了。
家人,朋友,曾經的一切……
我站在街口,手伸開又握起,但是什麼也抓不住。
“鍾兄,你在這裏愣什麼?”
我搖搖頭:“沒什麼。你從哪裏來。”
柳湘蓮晃晃手裏的貼子:“你忘了,我早起和你說了我去劉府送了二十塊香皂過去。”
我點點頭:“他們賬房那裏太不好應付,下單子比誰都催的快,收錢卻拖的最慢。我們賣的又是緊俏東西,下次再不快點給我轉過來,我就不送他們家了。”
柳湘蓮一笑:“你就是個錢蟲,可是你這麼大一份兒家業,竟然就住在工坊裏頭,房子不置一處,下人也沒有一個,過的竟跟和尚一樣的日子——你圖的什麼呢?”
我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我想要的……不過是長長見識。不過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機會罷了。錢財什麼的我倒不在意。你要喜歡,這家工坊送你好了。”
他轉過頭來,看起來想開句玩笑的。
但是我的表情卻是認真的。
他愣了一下,轉了話題:“中午我有個朋友家中擺酒,邀我也去湊個樂。你自己也是一個人悶著,和我一道去如何?”
我問:“姓什麼?”
他說:“姓賴。”
我點個頭說:“行啊,那就一起看看去。”
賴家是富戶,但不算豪門,所以一幫人聚在一起就更加哄亂。我和柳湘蓮一過去,就被那些人起哄要灌酒。灌就灌誰怕誰?以前我還會用內力逼酒,現在發現根本是用不著——我是喝不醉的。
“鍾兄弟——”
壞了。
一聽聲音就知道是那隻癩蛤蟆!走哪兒都能遇到他。這人似乎天天別的不幹就在各各大小酒宴堂會上出出入入!
果然薛蟠一臉酒氣湊了過來。這才沒到晌午,別人都隻喝過兩杯,他倒好,已經五分醉意了。
“你好難請啊……比鳳凰都稀罕,來來,咱哥倆喝個對門杯……”
我不動聲色,故伎重施,雖然眾目睽睽卻沒一個人懷疑薛蟠他不是喝醉了酒。這家夥爛泥似的一倒地,旁邊的人就吆喝著笑鬧,說薛大爺今兒特別膿包,沒開場就喝醉。
一邊有人來把薛蟠抬走去客房。柳湘蓮過來跟我說話,笑了一聲,忽然說:“你剛才動了什麼手腳?”
他看到了?也是……雖然他上乘武功不會,不過畢竟得比一般人眼耳機警得多。
我哈哈一笑:“什麼?啊,你今天是不是也要上去串一出?”
他看我了一眼,也不再問,然後果然有個瘦條個兒的年青人來拉他過去,央他串一出長阪坡。
不用問,柳湘蓮肯定是串趙雲的。
倒也很相宜。
“鍾大哥。”
這個聲音有點脆,是還沒有變聲的男孩子。
我一回頭,果然穿的象個小金童一樣的賈寶玉,正朝我笑:“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你和柳二哥一起來的麼?怎麼這陣子沒見你上我們那裏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