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津衛南市三不管、河東老地道外等地的集市中,有很多在太陽地兒靠著牆根盤腿打坐的婦女,那就是縫窮的女人們。她們時不時的吆喝幾聲“縫------補衣裳,縫------補衣裳”。

這些縫窮的婦女大都來自河北、山東等外省農村的貧苦婦女,穿戴貧窮、肩挎、手提一個布包,拋頭露麵,聚坐在馬路邊,為過往的、或者特意前來的人縫補衣物、鞋襪等等,這些做針線活的婦女為什麼叫“縫窮的”呢?顧名思義,她們縫補的都是些非常破舊的衣物,來這裏找她們幹活也都是普通的勞苦大眾,縫個口子、補個補丁、訂個扣子,是在掙不了幾文錢,因此她們生意平平,一天下來能混口吃喝就不錯了。

今天六、七十歲以上的老年人還都會記得,天津解放前乃至解放後的5、60年代,南市三不管、河東地道外一帶的攤群市場,是老百姓經常光顧的地方。那兒是集“吃喝玩樂”為一處的所在,什麼變戲法的、說書的、演雜耍的、摔跤的、吹糖人的、算卦的、鋦鍋鋦碗、賣舊估衣的……應有盡有。縫窮婦也在其中。

當時老百姓居家過日子都秉承“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原則。家裏做新衣服一般都盡老大和老小做,老大穿新的給家大人長臉,老小做新衣服省布料,當中的孩子們也就是一茬頂一茬了,老二穿老大剩下的,老三穿老二剩下的,以此類推。有句話說“過日子不得不節省,為朋友不得不大方”。可是苦就苦了那些沒有成家立業的光棍兒漢,或者家屬在老家的單身漢,家裏沒有女人,縫縫補補、洗洗涮涮就沒人操持,一旦衣服、襪子破了,或者扣子掉了,扣袢開了,就隻能找路邊的縫窮婦幫忙了。有的朋友會說,那不能自己縫一下嗎?當然可以,但是有兩個原因讓這些男子漢不屑一顧,一個是當年男人掙錢養家,一般不做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這種封建思想還挺根深蒂固。另一個是,找路邊的縫窮婦幹活,也花不了幾個錢,有自己折騰的功夫早就縫好了。有那功夫還下兩盤棋呢。顧客花錢不多,縫窮婦自然也就掙得不多,可有的人家,趕上老人年邁,男人生病,還都指著這些女人掙個三瓜兩棗的養家糊口呢。

解放後,沒了“縫窮的”這種稱呼,可是有了專門“補舊衣服”的縫紉合作社。到了20世紀60年代,這種行業就全部使用縫紉機了,一個屋子裏十幾台機器,每台機器一名女縫紉工。女人們身穿白圍裙,頭戴白色的無簷帽,熟練地操作縫紉機,縫補衣服。比如,褲子兩個膝蓋破了拿去。人家會剪兩塊非常合適的補丁,先用縫紉機軋好邊緣,然後再在補釘上軋線圈,就好像體育場的跑道,一圈圈的很漂亮。孩子們穿這種帶有補釘的褲子,非但沒有自卑感,反倒平添幾分神氣,因為那時候普通家庭還停留在手工補補丁的階段。

小孩子們處於生長期,盡管新褲子做的很長,但很快就成了高腳褲,褲口吊起老高。所以那時候大街上經常看見穿著“接腿兒褲”的男孩兒。“接腿兒”就是褲子短了,再買幾寸相同顏色的布料,把褲腿兒接上繼續穿。就這樣接了一圈又一圈,就好像是蒸饅頭的籠屜。

時光流轉,一晃到了21世紀的今天,過去的縫紉合作社沒有了,但是縫補衣裳的行當依然如故地活躍在市井之間,為進城來的打工仔、農貿市場裏的農民兄弟、以及家裏沒有子女的孤寡老人們服務,她們收費不高,但手藝很好,什麼難活都不怕。我自己的一次經曆就很說明問題。有一回,我得到了李寧品牌的一件贈品T恤衫,但是有點長,那種料子哆哆嗦嗦的十分軟,自己真的沒法加工,就送到了市場裏的一位大姐那兒,幾塊錢,十幾分鍾,一件合體的衣服改造完畢,真是眼見為實,不得不令人佩服。

與縫補衣服近似的還有一個行業,那就是“織補”。過去,人們很難置辦一件毛料衣服,一旦有所損壞,比如掛了個口子,這麼高級的衣服又不能打補丁,怎麼辦?找織補匠。那時織補匠一般都在大型洗衣店裏工作。他們會從衣服的貼邊處,拆下一些毛紗來,然後把破口處用一個小繃子繃緊,再用蓖梳把破口處處理清楚,然後用毛紗從破洞邊緣引出經線,再用針帶著緯線一根根的編織,直到破洞完全愈合,織補後的衣服,幾乎看不出來,可謂是巧奪天工。我們大家都知道紅樓夢中,晴雯帶病給寶玉織補“雀金裘”就是用的這種方法。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現如今,有織補手藝的工匠幹的不是彌合破洞的工作,而是專門製作破洞。有一回我到大胡同買東西,見到一對南方夫婦,在大胡同一座服裝商廈大門台階的太陽地兒上,為裏麵的服裝商加工牛仔裝、牛仔褲上的破洞,那破洞要加工成像是磨出來的,邊緣毛毛糊糊的,每件可以掙到幾塊錢,他們一天可以加工十幾件,掙百八十元。這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