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理解。”東華笑的有點無謂,“此前也隻是說說罷了,按照人之常情分析,講出那些寬慰你的話,但,現如今,我真的無法感同身受。凡事想開點,不要老看著失去的東西,多看看握在手中的,你會好過些。”
“嗯。”杜遠程笑笑,“謝謝。”
東華便不再言語了,他知道,無論如何安慰都是徒勞。自從那一場曠世之戰告捷後,杜遠程整個人都變得清冷孤僻起來,絲毫不像以往了,似乎沉入了一個外人無法探知的世界。話也少的可憐,以前他說一句,杜遠程恨不得說上十句,可現在正好反了過來。
“他……可能沒死。”良久,東華低聲道。
“是,沒有。”杜遠程道。
“隻是……時間有些長,隻是,你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杜遠程不再應聲,靜默的矗立在窗前。
“遠程,說句心裏話,你這人不錯。”東華笑了笑,也有點苦,“可,我就是個文官,能力有限,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幫到你。”
“不用了。”杜遠程歎聲,“連我自己都幫不了我自己。”
天帝終於放心的歸隱了,沉沒於那片神山聖湖之中。但在此之前,他卻留下了一道天塹,一道無形的無法跨越的天塹,橫亙在黑暗與光明之間。
三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卻像徒然隔了一個人間。
杜遠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什麼也沒說,朝外走去。東華並未追上去,因為他知道,他去何處。
總是一個地方。
剛開始他不放心,偷偷的跟在杜遠程後麵,後來,發現,他每次去的地方都一樣。
而且,那個地方什麼也沒有,隻有一片幽暗的虛空。
因為,每一次去,都是外世的夜晚。要麼是陰天,蒼穹混混沌沌,要麼是晴天,蒼穹瀚海星空。
可,那裏空無一物。
他,究竟在看什麼。
再然後,東華神君便不再跟著他了,隻是暗自感歎,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又是一個傍晚時分,出了永晝的天庭境,杜遠程按照那條熟悉的不能再熟的路途往那片虛空而去。從那場大戰後,他再沒有穿過戎裝,無論何種場合,隻著一件銀白的錦袍,十分素雅,簡直跟他整個人有點不大相稱。
隨著距離天宮越來越遠,光線逐漸的暗淡下去,月影星光漸然映入眼簾。
禦風而行,四周空寂一片。
高度在不斷提升,周遭的星辰也變得越來越龐大。
那圓潤的月盤仿若就掛在頭頂,巨大的看不到邊際。
再接著,他就感覺自己仿佛融入到了月亮中去一般。空氣很清冷,星辰的光芒深淺不一,有的十分刺眼,而有的則很是暗淡。
然後,他在一處停了下來。
周圍並沒有可以落腳的隕石,他隻好將腰間的佩劍卸了下來,人立在其上。
妖刀,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銀光交織的寶劍,在劍鋒上鐫刻著繁複的圖騰,每當他將寶劍抽出來,那些圖騰都像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刹那間迸射出陽光般耀眼的光芒,再融暈在銀色的劍光之中,非常絢麗奪目。
這柄寶劍是天帝賜給他的。他不能拒絕。據說是一把上古神劍,擁有著強大莫測的力量。
風從虛空中掠過,拂起衣角,杜遠程暗自笑了笑,神情很落寞,然後抬手解開了束發的金冠,刹那間漆黑的長發在空中飄散開來,他對著空茫之處淡淡道“祖上,我又來看你了。”
萬籟俱寂,沒有任何回應。
他很清楚,無論他來多少次,說多少遍,都永遠不會有人回應他了。
非天,已經離去了。
可,他仍舊一遍遍的,重新來到這裏,似乎,唯有對著那人隱遁的方向,才能尋得片刻的寧靜。
“祖上,我還是無法解脫,或許,這就宿命吧。”杜遠程自顧自的低語,仿若某種深徹的懺悔,但他明白,他永遠也追不回他的救贖了。“祖上,我一直不怎麼信命,可現在,我信了。如果當初我聽你的,跟你走,結局一定不同。青夜……他,也不會……”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是我害了他。是我。”
繚錯的星光映照在虛空之中,視線凝望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忽然頓住了,雙手暗自緊緊的一握,不知多少次他都想將眼前的空境撕裂,看看能否將那座消失的空島找出來,可每次這樣的念頭湧上來,他都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