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晚,隻見百草、百果、百穀三位仙子,滿麵愁容,來至洞中。匆匆行禮,按次歸坐。百草仙子道:“適聞有位尊神上了彈章,把仙姑參了一本。小仙同他二位偵聽真實,特來探望。不知仙姑可曾得信?”百花仙子歎道:“小仙自知身獲重罪,追悔莫及,惟有閉門思過,敬聽天命。今承下顧,足感盛情。被參之事,小仙並無所聞,尚求明示。”百果仙子道:“仙姑被參,就因群花齊放一事。所上彈章,大略言下界帝王雖有禦詔,但非為國計民生起見,且係灑後遊戲,該仙子何以迫不及待,並不奏聞請旨,任聽部下逞豔於非時之候,獻媚於世主之前致令時序顛倒,駭人聽聞。況身為一洞之主,任情閑曠,不能約束所屬,既已失察獲愆,有乖職守,仍不自請處分;而屬下目無洞主,亦不恪遵約束;均有不合請旨一並謫入紅塵,受其磨折,以為不能約束,不遵約束者戒。聞仙姑謫在嶺南,年未及笄,遍曆海外,走蠻煙瘴雨之鄉,受駭浪驚濤之險,以應前誓,以贖前愆,即日就要下凡。我等敬治薄酒—杯奉餞,特來麵請。”百花仙子道:“請教三位仙姑,如水仙、臘梅……幾位仙子,可在被謫之列?”百穀仙子道:“聞得他們所司之花,雖係當令,原無不合;但不能力阻眾人,亦屬非是。因此,也都謫入紅塵。連仙姑共計百人。限期雖遲早不等,大約不出三年,都要陸續下凡。”百花仙子道:“小仙身獲重譴,今被參謫,固罪所應得;但拖累多人,於心何安!此後一別,不惟天南地北。後會無期;而風流雲散,綠暗紅稀,回前仙山,能毋慘目!”說罷,歎息不止。
百草仙子道“仙姑不消煩惱。小仙探得將來被謫之人,或在十道,或在外域,雖散居四處,日後自能團聚一方,俟仙姑曆過各國,坐緣期滿,那時王母自然命我等前來相迎,仍至瑤池,以了這段公案。此是仙機,我等竊聽而來,萬萬不可泄漏。”百花仙子道:“請教仙姑,是哪十道?是何外域?”百草仙子道:“如今唐朝地理,因山川形勢,分天下為十道。凡縣分隸於郡,郡歸於道——道即後世之省,——如關內、河南、河東、河北、山南、隴右、淮南、江南、劍南、嶺南之類。至於外域,海外甚多,不能曆舉。若以眾仙姑降生而論,如君子、黑齒、淑士、歧舌、智佳、女兒各國,大約亦有幾人,謫在其內。”
說話間,元女、織女、麻姑,也來探望。談起此事,歎息之間,大家都埋怨百花仙子並不自請處分,又不與嫦娥陪罪,以致降落紅塵。將來棋會少了一人,好不掃興。麻姑道:“當日仙姑同嫦娥角口時,小仙曾見王母不住點頭,似有嗟歎之意,彼時甚覺不解。及至今日,才曉得王母當日嗟歎,巳料定有此一事。若論過去未來,我們雖亦略知一二,至數百年後之事,我們道行淺薄,何能深知。”元女道:“此事固有定數。當日倘能謹言,不必紛爭;今日再能容忍,略盡人事,想來也不至此。此時無可如何,隻好歸之於命了。”百花仙子道:“據仙姑所言,此事固由不能慎言而起,難道小仙此厄竟非天命造定麼?”元女道:“仙姑豈不聞‘小不忍則亂大謀’?又諺雲:‘盡人事以聽天命。’今仙姑既不能忍,又人事未盡,以致如此,何能言得天命。早間若聽麻姑之言,具表自行檢舉,並與嫦娥賠罪,此時或仍被謫,所謂人事已盡,方能委之於命”。即如下界俗語言:“天下無場外舉子。’蓋未進場,如何言中;就如人事未盡,如何言得天命。世上無論何事,若人力未盡,從無坐在家中,就能平空落下隨心所欲事來。強求固屬不可,至應分當行之事,坐失其機,及至事後委之於命,常人之情,往往如此。不意仙姑也有此等習氣,無怪要到凡間走一遭了。”織女道:“‘成事不說,既往不咎。’我們原是各治水酒餞行的,還說我們餞行正文罷。”於是眾仙姑都當麵定了日期,接二連三,各備灑宴,替百花仙子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