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隔壁那床,住在床上的那個人昨天走了,八十多歲。他住院的時候,來看望他的人不斷。一問,都是他的學生。我以前在組織部時,也提拔了一大批幹部,如今……唉,所以說官場無人情哪!”方浩然有點激動了。
姚院長趕緊讓方浩然躺下,程一路又說了幾句讓他保重的話,然後將方浩然的家屬找出來,問他們還有什麼困難沒有。家屬說都解決了,唯一的困難就是病人的情緒不穩定。程一路笑笑,安慰說一定要有耐心。病人都有一些小性子,由著他。關鍵是養病。
中午姚院長招待,吃完飯,程一路打電話給齊鳴主任。齊鳴不在省城,正在外地開會。程一路又找林曉山。林曉山也不在。程一路打電話到張敏釗家去。保姆說嬸嬸被專案組叫去好多天了,一直沒有回來。程一路歎了口氣,吩咐葉開直接回南州。陪同程一路來的政協的幾個同誌,因為還有另外的事情,便留下了。
路上,葉開說:“聽說張省長就在南州?”
程一路也聽說過,但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根據他所掌握的情況,這種可能性很小。如果中紀委真的把張敏釗留在了南州,作為一個南州市委常委、秘書長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徐碩峰目前還在南州,就雙規在原來黃川雙規的地方。其他一些處級幹部也放在那裏,省公安廳為此還專門增加了警力。
南州就像一片風雨飄搖的葉子,動蕩不安地懸在劍下。
晚上回到家,程一路不斷地聽到按門鈴聲。他沒有開門。按門鈴的人從外麵打電話進來,他也不接。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裏,後來索性關了燈。到了十點,他估摸不會再有人來了,就開燈上網。程小路又發來了郵件,告訴程一路:根據他的觀察,媽媽好像和那個教語言的老外有一些問題了。請爸爸讓媽媽回國。他一個人在澳洲,其實也行。他不想看到更不好的事情發生。
程一路仔細地把這封信看了三遍,大腦裏嗡嗡直響。記得程小路在有一次的郵件中說:空間改變一切。難道是真的?現在,就在昨夜,自己被改變了。張曉玉是不是也被改變了?張曉玉在程一路的心中,一直是最最放心的那一類女人。現在她也改變了,除了空間,還有什麼能解釋這一切?程一路甚至想到了那個外國語言教師,他的大腦裏不停地轉動著張曉玉和語言教師的畫麵。如果說以前程小路僅僅是憑著他孩子的判斷,那麼這次他一定不再是孩子了,而是以一個關心著程一路的男人的身份告訴程一路這些的。
電腦的屏幕在程一路的眼前不斷地幻化,他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沒有洗澡,程一路和衣躺下了。外麵的蟲聲一聲高過一聲,仿佛一支支小棒子,不斷地叩擊在程一路的心上。這個南州的夏夜,可能與以往的任何一個夏夜一樣,到處都是寧靜與平和。可是,程一路知道,這寧靜之後正隱藏著一股巨大的危機。張敏釗、徐碩峰,還有黃川,以及一係列的處級幹部,都已經被這危機吞沒了。下一個是誰?也許很多的南州幹部心裏都在這樣想著,這樣盤算著。任懷航要走了,在這個時刻離開,對於任懷航來說,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如果黃川案件僅僅隻到徐碩峰為止,那麼南州官場的動蕩可能就會小一些;如果繼續往下,連程一路也不敢想像了。雖然程一路知道自己並沒有什麼,這些年來,雖然一直行走在官場上,但他還是清廉的。可是,程一路更清楚,在外界,就是別人不說,他都知道,很多的人早已把他放到了這一幫或者那一派的行列之中。現在,張敏釗倒下了,程一路作為他的侄女婿,焉有不倒之理?隻是時候不到罷了。何況作為市委常委秘書長,他一直與黃川、徐碩峰走得較近,外人不可能不對此有議論。
程一路想著,心裏越來越煩。他又想到了書房裏的那些卡。好在那些送卡的人,這次基本上都沒列入名單。應該處理了,不能再放著,程一路反複地想了很久,決定明天一早就讓荷花來,讓她先把卡兌了,然後再捐給希望工程。
這樣想著,程一路竟然稍稍地寬了寬心。可是,張曉玉又像個影子飄了過來。程一路想到一個詞:內憂外患。他明白兒子急著給他寫信,也是經過了慎重地考慮的。他決定聽從兒子的建議,讓張曉玉盡快回國。即使沒有什麼,回國至少能防患於未然。
半夜裏,外麵下起了大雨。很大的雨,夾雜著雷電。每年到這個季節,南州都是多雨的。程一路的心又懸了起來,他朦朦朧朧地睡了一小會,天剛亮,他就打電話到防辦。防辦的張主任告訴他一晚上下了近兩百毫升,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洪澇。程一路讓防辦密切注意汛情,隨時向市委通報降雨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