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道:“這事我得馬上向士達市長彙報。”說著就打通了王士達電話。王士達顯然也很吃驚,要王浩過去,詳細點說。王浩苦笑了下:“南州今年看來是流年不順哪,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程一路和王浩並肩走到樓梯口,王浩下去了。程一路回到辦公室,王傳珠進來說:“聽說李仁在裏麵病犯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啊。”程一路應了下。
王傳珠接著說:“看他平時好像挺瘦的,不像高血壓的人。怎麼說腦溢血就腦溢血了?”
“現在怎麼樣了?”程一路問。
“好像很嚴重。已經通知家屬過去了。”王傳珠說著歎了口氣。
程一路沒有做聲,王傳珠出去後,他一個人起身站到窗前。香樟樹竟然落下了幾片葉子,依然碧綠地躺在地上,靜靜的,卻沒有了生命。
蔣和川事件,按照王士達市長的意見,先由公安機關介入,但是暫不對外宣布。南日集團的一切事務,暫由魯胡生負責。
程一路卻有些心灰意冷了。下午,他讓葉開把自己送到南州禪寺。本來想跟明心大和尚談談心。但是,奇怪的是,明心在他到之前離寺走了。寺裏的人告訴他:明心大和尚說,萬事必得自己來解。是心,皆有煩心之事。又送他一包寺裏上好的檀香,讓他得閑時,燃香靜坐,世事自會澄明的。
寺裏的人將檀香交給程一路,程一路問明心何時能回?寺裏的人答說:也許三五天,也許一二月,也許半年,也許三五年。大和尚漂泊無定,該回來時自然會回來。程一路看著檀香,歎了一口氣。上車回來的路上,他看見路兩邊山上也有一些早來的紅葉了。打開車窗,他好像還聽見了一二聲雁鳴。
李仁在醫院搶救了一周,最後還是沒有醒過來。因為他的事並沒有定性,因此整個喪事還是搞得像模像樣的。很多人私下裏說:李仁是被嚇死了。肚子裏裝著許多事,卻又不能說出來,不死才怪。程一路卻覺得李仁在這個時候死了,其實對李仁自己對家人或許都是一件好事。總比背著個處分到老好。當然這種想法有些不近情理,但是,人已經死了,不往好的地方想,也不是什麼明智的做法。李仁剛死的那天,李仁的在外工作的兒子回家來,曾想到專案組鬧事。程一路受王士達市長的委托,專門找他談了話。不到十分鍾,李仁的兒子就回去了。其實,程一路隻問了兩句話:你父親到底有沒有問題?你鬧的目的是不是想組織上給你父親一個最終的結論?
應該說,這兩點,李仁的兒子都是沒法回答的。李仁的事,他兒子自然知道。一死百了,不一定是壞事。再一鬧,豈不小事鬧大?
雖然李仁的兒子回去了,李仁也化成了一縷青煙。但是,程一路的心裏卻多少有些壓抑。黃川死了,李仁死了,馮軍也死了。一年之內,南州非正常地死了三個處級幹部。而且這幾個人,平時都是與程一路交往較多的。世事無常,水流花謝,由不得不讓程一路心生悲涼。
悲涼歸悲涼,工作歸工作。程一路依然坐在他的秘書長辦公室裏,一一地批閱文件。該是誰處理的,該是誰來辦的,他一一地劃上圈圈。市委大樓比以往更安靜了。但是,所有的工作並沒有停滯。黨委換屆即將開始,關於人事的傳聞也越來越多了。
陳陽偶爾進來,也給秘書長說一點有關的傳聞,程一路隻是聽之任之,並不作評論。官場的事,不到最後,都是猜測。就是到了最後,也還有變數。程一路很少再去想。有一次,他甚至真的想像張曉玉說的那樣,辭了職到國外去,既輕鬆又悠閑。
晚上回家,當程一路一個人的時候,他細心地拿出明心送給他的檀香,點上,不一會兒,滿室都是清清的檀香味了。坐在這檀香氣息中,他慢慢地收攏了心思,慢慢地靜下來。他感到自己置身的世界,正在不斷地虛空下去,漸漸的,成了一個無邊無際、寧靜幽遠、波瀾不驚的海洋……然而,簡韻回到南州,則在一瞬間打破了程一路這海洋的寧靜。簡韻是回來辦理正式手續的,她約程一路秘書長喝茶。程一路當然十分想去,但在這是非之際,同一個已調走的漂亮的省台女主持喝茶,顯然不太合適。他在電話裏遲疑了會,簡韻很聰明,很快明白了程一路的為難,就說:“這樣吧,我去你家!”
不等程一路同意,簡韻的電話已經掛了。程一路再打簡韻手機,關機了。他笑了笑,心裏卻湧上一縷清新與甜蜜。他起身燒了壺水,剛燒開,門鈴響了。
簡韻今天穿一套青綠色的套裙,仿佛一枚從黑暗中飄過來的樟葉。程一路說:“坐吧,到了省台還適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