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當皇帝,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也是所有那些一葉障目、利令智昏的人,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做出錯誤的決策,而以失敗告終的不足為奇的例子。如果曹操這樣做(他一生不敢染指帝座),也許人們不至於覺得他太不明智,但蠢貨袁術,俗話講的那種“燒包”,在野心的驅使下,要不跳出來表演,倒是值得奇怪的了。
如果說,一個人希望得到他不應該得到的東西,也就是存有非分之想,叫做野心的話,那麼無妨認為這種野心是人皆有之的了。拿破侖有句名言:一個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若是每個人都規規矩矩,捧著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飯,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東西,一個毫無競爭的世界,還有什麼進步可言?因為任何不安於本分的想法、做法,在自己是追求,是理想,是奮鬥目標,而在別的利害相關的人眼裏,必被視作野心的。
問題在於實現野心的過程中,不要像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一樣,愈陷愈深而不能自拔,像失控的下坡路上的汽車,隻有車毀人亡之一局。懂得節製,掌握分寸,步步為營,進退有度,那就是誰也莫奈你何的生活藝術了。曹操未必不想當皇帝,劉備亦如此,孫策、孫權,概莫能外。他們的野心恐比袁術更甚,隻不過能夠通達識時務罷了。在漢獻帝還有一點剩餘價值時,誰敢自己稱帝,就等於豎一個靶子,讓眾人當目標瞄準射擊而已。
卻說袁術在淮南,地廣糧多,又有孫策所質玉璽,遂思僭稱帝號,大會群下議曰:“昔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曆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歸。吾欲應天順人,正位九五,爾眾人以為何如?”主簿閻象曰:“不可。昔周後稷積德累功,至於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以服事殷。明公家世雖貴,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術怒曰:“吾袁姓出於陳,陳乃大舜之後,以土承火,正應其運。又讖雲:代漢者,當塗高也。吾字公路,正應其讖。又有傳國玉璽,若不為君,背天道也。吾意已決,多言者斬。”遂建號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後,立子為東宮。因命使催取呂布之女為東宮妃,卻聞布已將韓胤解赴許都,為曹操所斬,乃大怒,遂拜張勳為大將軍,統領大軍二十餘萬,分七路征徐州:第一路,大將軍張勳居中;第二路,上將橋蕤居左;第三路,上將陳紀居右;第四路,副將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將陳蘭居右;第六路,降將韓暹居左;第七路,降將楊奉居右。各領部下健將,克日起行。命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監運七路線糧。尚不從,術殺之,以紀靈為七路都救應使。術自引軍三萬,使李豐、梁剛、樂就為催進使,接應七路之兵。
偏執狂是一種精神係統的病症,此病的臨床表現,是頑固地堅持某種背離現實的信念,而到了絕對拒絕任何理智和感情的狂躁程度,最終必然發展成為虐待狂和被虐狂。此病患者,有可能是高智商者,但絕大多數是智商指數較低者。袁術在當時各路諸侯中,是最草包和最愚蠢的一個。他能把大家都不以為然的,當皇帝其實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荒唐行為,認為是絕頂正確的事情,因為他相信手中有了玉璽,便有九五之分。甚至到後來,明知道行不通,明知道錯了,還要繼續堅持錯下去,一直到嘔血身亡為止。這種一錯再錯,錯上加錯,死不認錯,一直錯到墳墓裏去的悲劇,僅僅發生在袁術這個蠢貨身上麼?
呂布使人探聽得張勳一軍從大路徑取徐州,橋蕤一軍取小沛,陳紀一軍取沂都,雷薄一軍取琅邪,陳蘭一軍取碣石,韓暹一軍取下邳,楊奉一軍取浚山,七路軍馬,日行五十裏,於路劫掠將來。乃急召眾謀士商議。陳宮與陳珪父子俱至。陳宮曰:“徐州之禍,乃陳珪父子所招,媚朝廷以求爵祿,今日移禍於將軍。可斬二人之頭獻袁術,其軍自退。”布聽其言,即命擒下陳珪、陳登。陳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觀七路之兵如七堆腐草,何足介意!”布曰:“汝若有計破敵,免汝死罪。”陳珪曰:“將軍若用老夫之言,徐州可保無虞。”布曰:“試言之。”珪曰:“術兵雖眾,皆烏合之師,素不親睦。我以正兵守之,出奇兵勝之,無不成功。更有一計,不止保安徐州,並可生擒袁術。”布曰:“計將安出?”珪曰:“韓暹、楊奉乃漢舊臣,因懼曹操而走,無家可依,暫歸袁術,術必輕之,彼亦不樂為術用。若憑尺書結為內應,更連劉備為外合,必擒袁術矣。”布曰:“汝須親到韓暹、楊奉處下書。”陳登允諾。
此人每況愈下,已失去最後一點靈氣。這也是一些名人的悲劇,江郎才盡,腦細胞退化,對新鮮事物失敏,可自我感覺仍然可怕地良好,又不甘寂寞,便有種種失態的舉止、發黴的語言,倚老賣老,橫生事端,擋人道路,壓製後進,終於不可逆轉地走向自己的對立麵。俗話叫“作死”,即是此意。
尋找敵方營壘中的弱點而攻之,無不克。
布乃發表上許都,並致書於豫州,然後令陳登引數騎,先於下邳道上候韓暹。暹引兵至,下寨畢,登入見。暹問曰:“汝乃呂布之人,來此何幹?”登笑曰:“某為大漢公卿,何謂呂布之人?若將軍者,向為漢臣,今乃為叛賊之臣,使昔日關中保駕之功化為烏有,竊為將軍不取也。且袁術性最多疑,將軍後必為其所害。今不早圖,悔之無及。”暹歎曰:“吾欲歸漢,恨無門耳。”登乃出布書,暹覽書畢,曰:“吾已知之。公先回,吾與楊將軍反戈擊之,但看火起為號,溫侯以兵相應可也。”登辭暹,急回報呂布。布乃分兵五路:高順引一軍,進小沛敵橋蕤;陳宮引一軍,進沂都敵陳紀;張遼、臧霸引一軍,出琅邪敵雷薄;宋憲、魏續引一軍,出碣石敵陳蘭;呂布自引一軍,出大道敵張勳。各領軍一萬,餘者守城。呂布出城三十裏下寨。張勳軍到,料敵呂布不過,且退二十裏屯住,待四下兵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