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劉玄德攜民渡江 趙子龍單騎救主(1 / 3)

劉備的失敗,敗在他一誤再誤,未能及時拿下荊州,錯過了大好時機;敗在他小勝以後,掉以輕心,沒有及早做好撤退準備。更敗在他攜民渡江的大逃亡上,他雖得到了千古讚揚的仁義道德的美名,習鑿齒褒他為“追景升之顧,則情感三軍;戀赴義之士,則甘於同敗”。但實際上,他既救不了百姓,也救不了他自己。他的仁義道德,是以新野、樊城兩地人民的生命,和他的部隊潰不成軍為代價而得來的,這美名究竟有多少值得肯定的呢?

世界上還沒見過一位將軍,以數千兵力,掩護十數萬民眾,每天以五公裏的速度緩慢撤退的。到底打算逃跑呢,還是等曹操追上來被消滅掉呢?

而諸葛亮作為總的謀士,一、未從保存實力的角度,使主力部隊和指揮機關輕裝轉移,先行一步,卻遷就了劉備的純係感情用事而誤大局的做法。二、製定的撤退路線,不顧客觀情事。先去投奔毫無接納把握的襄陽,是錯誤的;繼而轉向曹操誌在必奪的江陵,則更是錯誤的。錢糧大半在江陵,曹操是專門斷糧劫糧燒糧的老手,這便宜會讓諸葛亮占了去?三、在最需要臨機處變的關鍵時刻,諸葛亮撇下劉備,往江夏求救。一個決策人物,當做一個使者來用。劉備亂了方寸,情有可原,他都打算跳江自殺了;諸葛亮不應該不清醒的。

這種看起來愛民,而實際上害民的決策,是最為坑人的了。

但寫書的人,他未嚐到苦頭,所以能輕鬆地張開嘴來為坑人者大唱讚歌。

卻說張飛因關公放了上流水,遂引軍從下流殺將來,截住曹仁混殺。忽遇許褚,便與交鋒。許褚不敢戀戰,奪路走脫。張飛趕來,接著玄德、孔明,一同沿河到上流。劉封、麋芳已安排船隻等候,遂一齊渡河,盡望樊城而去。孔明教將船筏放火燒毀。

火攻,水淹,是《三國演義》裏反複出現的場麵。但此書脫胎於民間文學,那些說書人的本事,就是要於相同的情節中,能夠向聽眾說出不同來。此時放棄樊城,全軍直奔江陵,也可稍有迂回之地。小勝,最易使人產生麻痹情緒的。

卻說曹仁收拾殘軍,就新野屯駐,使曹洪去見曹操,具言失利之事。操大怒曰:“諸葛村夫,安敢如此!”催動三軍,漫山塞野,盡至新野下寨,傳令軍士一麵搜山,一麵填塞白河,令大軍分作八路,一齊去取樊城。劉曄曰:“丞相初至襄陽,必須先買民心。今劉備盡遷新野百姓入樊城,若我兵徑進,二縣為齏粉矣。不如先使人招降劉備,備即不降,亦可見我愛民之心;若其來降,則荊州之地可不戰而定也。”操從其言,便問:“誰可為使?”劉曄曰:“徐庶與劉備至厚,今現在軍中,何不命他一往?”操曰:“他去恐不複來。”曄曰:“他若不來,貽笑於人矣。丞相勿疑。”操乃召徐庶至,謂曰:“我本欲踏平樊城,奈憐眾百姓之命。公可往說劉備,如肯來降,免罪賜爵;若更執迷,軍民共戮,玉石俱焚。吾知公忠義,故特使公往,願勿相負。”徐庶受命而行。至樊城,玄德、孔明接見,共訴舊日之情。庶曰:“曹操使庶來招降使君,乃假買民心也。今彼分兵八路,填白河而進,樊城恐不可守,宜速作行計。”玄德欲留徐庶,庶謝曰:“某若不還,恐惹人笑。某今老母已喪,抱恨終天,身雖在彼,誓不為設一謀。公有臥龍輔佐,何愁大業不成?庶請辭。”玄德不敢強留。徐庶辭回,見了曹操,言玄德並無降意。操大怒,即日進兵。

有句歇後語叫“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這都是後來人被“漢賊不兩立”弄得絕對化了的結果,當時人其實未必如此壁壘分明的。

玄德問計於孔明。孔明曰:“可速棄樊城,取襄陽暫歇。”玄德曰:“奈百姓相隨許久,安忍棄之?”孔明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願隨者同去,不願者留下。”先使雲長往江岸準頓船隻,令孫乾、簡雍在城中聲揚曰:“今曹兵將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願隨者,便同過江。”兩縣之民齊聲大呼曰:“我等雖死,亦願隨使君。”即日號泣而行,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兩岸哭聲不絕。玄德於船上望見,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聞者莫不痛哭。船到南岸,回顧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玄德急令雲長催船渡之,方才上馬。

也許諸葛初出茅廬,實戰經驗不足,於是成了一場毫無章法的大撤退。

行至襄陽東門,隻見城上遍插旌旗,壕邊密布鹿角。玄德勒馬大叫曰:“劉琮賢侄,吾但欲救百姓,並無他念,可快開門。”劉琮聞玄德至,懼而不出。蔡瑁、張允徑來敵樓上,叱軍士亂箭射下。城外百姓皆望敵樓而哭。城中忽有一將,引數百人,徑上城樓,大喝:“蔡瑁、張允,賣國之賊。劉使君乃仁德之人,今為救民而來投,何得相拒!”眾視其人,身長八尺,麵如重棗,乃義陽人也,姓魏名延字文長。當下魏延輪刀砍死守門將士,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大叫:“劉皇叔,快領兵入城,共殺賣國之賊。”張飛便躍馬欲入。玄德急止之,曰:“休驚百姓。”魏延隻顧招呼玄德軍馬入城,隻見城內一將飛馬引軍而出,大喝:“魏延,無名小卒,安敢造亂!認得我大將文聘麼?”魏延大怒,挺槍躍馬,便來交戰。兩下車兵在城邊混殺,喊聲大震。玄德曰:“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願入襄陽。”孔明曰:“江陵乃荊州要地,不如先取江陵為家。”玄德曰:“正合吾心。”於是引著百姓,盡離襄陽大路,望江陵而走。襄陽城中百姓,多有乘亂逃出城來,跟玄德而去。魏延與文聘交戰,從巳至未,手下兵卒,皆已折盡。延乃撥馬而逃,卻尋不見玄德,自投長沙太守韓玄去了。

信馬由韁,想一出是一出,真是兵敗如山倒。

卻說玄德同行軍民共數萬,大小車數千輛,挑擔背負者不計其數。路過劉表之墓,玄德率眾將拜於墓前,哭告曰:“辱弟備無德無才,負兄寄托之重,罪在備一身,與百姓無幹。望兄英靈垂救荊襄之民。”言甚悲切。軍民無不下淚。忽哨馬報說:“曹操大軍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趕來也。”眾將皆曰:“江陵要地,足可拒守。今擁民眾數萬,日行十餘裏,似此幾時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玄德泣曰:“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人歸我,奈何棄之!”百姓聞玄德此言,莫不傷感。後人有詩讚之曰:

他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能救誰?

臨難仁心存百姓,登舟揮淚動三軍。

至今憑吊襄江口,父老猶然憶使君。

卻說玄德擁著百姓,緩緩而行。孔明曰:“追兵不久即至,可遣雲長往江夏求救於公子劉琦,教他速起兵,乘船會於江陵。”玄德從之,即修書令雲長同孫乾帶五百軍,往江夏求救,令張飛斷後,趙雲保護老小,其餘俱管顧百姓而行。每日隻走十餘裏便歇。

卻說曹操在樊城,使人渡江至襄陽,召劉琮相見。琮懼怕,不敢往見。蔡瑁、張允請行。王威密告琮曰:“將軍既降,玄德又走,曹操必懈弛無備。願將軍奮整奇兵,設於險處擊之,操可獲矣。獲操則威震天下,中原雖廣,可傳檄而定。此難遇之機,不可失也。”琮以其言告蔡瑁。瑁叱王威曰:“汝不知天命,安敢妄言?”威怒罵曰:“賣國之徒,吾恨不生啖汝肉。”瑁欲殺之,蒯越勸止。瑁遂與張允同至樊城,拜見曹操。瑁等辭色,甚是諂佞。操問:“荊州軍馬錢糧今有多少?”瑁曰:“馬軍五萬,步軍十五萬,水軍八萬,共二十八萬;錢糧大半在江陵,其餘各處亦足供給一載。”操曰:“戰船多少?原是何人管領?”瑁曰:“大小戰船共七千餘隻,原是瑁等二人掌管。”操遂加瑁為鎮南侯、水軍大都督,張允為助順侯、水軍副都督。二人大喜,拜謝。操又曰:“劉景升既死,其子降順,吾當表奏天子,使永為荊州之主。”二人大喜而退。荀攸曰:“蔡瑁、張允乃諂佞之徒,主公何遂加以如此顯爵,更教都督水軍乎?”操笑曰:“吾豈不識人?止因吾所領北地之眾,不習水戰,故且權用此二人,待成事之後,別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