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超穩定的統治結構中,任何變化,都隻能是表麵的,換湯不換藥。一個新上來的主子,與下台主子的區別,就在於坐在金鑾殿上的麵孔不同罷了,實質上體製是不會做大的改動的。因此,所謂的改朝換代,隻是權力層麵上的人事更迭,而對於製度,並無觸動。所以,這就保證了在這塊土地上,不論哪個阿貓阿狗當上了皇帝,隻要坐在了龍椅上,很快就被人推翻者不多。人們能夠接受或者忍受任何庸君、昏君、暴君的緣故,就是因為這不變的製度像桎梏一樣,使大家養成毫無反抗精神、失去思想能力的奴性。
鞭子是第一位的,至於拿鞭子的手換來換去,對於挨打的屁股來講,是無關緊要的。
所以,在中國曆史上,複辟較少,複辟成功者則更少,而且複辟行為和複辟思想,都不會持續很久的,然後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地承認現實了。毋丘儉和後來諸葛誕的起兵,就屬於這種短暫的複辟反抗行動,但由於曹氏與司馬氏並無實質區別,而且執掌權柄者也無具體改變,更不用說得到兵卒、老百姓的支持了,當然,注定是要失敗了。
卻說魏正元二年正月,揚州刺史、鎮東將軍領淮南軍馬毌丘儉字仲聞,河南聞喜人也。聞司馬師擅行廢立之事,心中憤怒。長子毌丘甸曰:“父親官居方麵,司馬師專權廢主,國家有累卵之危,安可宴然自守?”儉曰:“吾兒之言是也。”遂請刺史文欽商議。欽乃曹爽門下客,當日聞儉相請,即來拜謁。儉邀入後堂,禮畢。說話間,儉流淚不止。欽問其故。儉曰:“司馬師專權廢主,天地反覆,安得不傷心乎?”欽曰:“都督鎮守方麵,若肯仗義討賊,欽願舍死相助。欽中子文淑,小字阿鴦,有萬夫不當之勇,常欲殺司馬師兄弟,與曹爽報仇。今可令為先鋒。”儉大喜,即時酻酒為誓。二人詐稱太後有密詔,令淮南大小官兵將士皆入壽春城,立一壇於西,宰白馬,歃血為盟,宣言司馬師大逆不道,今奉太後密詔,令盡起淮南軍馬,仗義討賊。眾皆悅服。儉提六萬兵,屯於項城。文欽領兵二萬,在外為遊兵,往來接應。儉移檄諸郡,令各起兵相助。
封建社會裏,名義上的最高首領是皇帝,但實際上是由朝廷中各種政治派別和地方上的各種勢力,維係著對於老百姓的統治。這種派別,未必有多少政治上的歧見,隻是權術的集結;地方勢力的強弱,也隻是把握權力大小的差別。各種派別和勢力保持相對平衡的時期,小有摩擦,大體相安,一旦出現傾斜,互相之間必有爭鬥。
此時,吳、蜀已是強弩之末,坐看這樣一個伐魏的良機拜拜喪失了。
卻說司馬師左眼肉瘤不時痛癢,乃命醫官割之,以藥封閉,連日在府養病,忽聞淮南告急,乃請太尉王肅商議。肅曰:“昔關雲長威震華夏,孫權令呂蒙襲取荊州,撫恤將士家屬,因此關公軍勢瓦解。今淮南將士家屬皆在中原,可急撫恤,更以兵斷其歸路,必有土崩之勢矣。”師曰:“公言極是,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往。若使他人,心又不穩。”時中書侍郎鍾會在側,進言曰:“淮楚兵強,其鋒甚銳。若遣人領兵去退,多是不利;倘有疏虞,則大事廢矣!”師蹶然起曰:“非吾自往,不可破賊!”遂留弟司馬昭守洛陽,總攝朝政。師乘軟輿,帶病東行,令鎮東將軍諸葛誕總督豫州諸軍,從安風津取壽春;又令征東將軍胡遵領青州諸軍,出譙、宋之地,絕其歸路;又遣豫州刺史監軍王基領前部兵,先取鎮南之地。
師領大軍屯於襄陽,聚文武於帳下商議。光祿勳鄭褒曰:“毌丘儉好謀而無斷,文欽有勇而無智,令大將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銳氣正盛,不可輕敵,隻宜深溝高壘,以挫其銳,此亞夫之長策也。”監軍王基曰:“不可。淮南之反,非軍民思亂也,皆因毌丘儉勢力所逼,不得已而從之。若大軍一臨,必然瓦解。”師曰:“此言甚妙。”遂進兵於水之上,中軍屯於橋。基曰:“南頓極好屯兵,可提兵星夜取之,若遲則毌丘儉必先至矣。”師遂令王基率前部兵,來南頓城下寨。
治亂宜急攻之,烏合之眾,則土崩瓦解矣。若深溝高壘,圍而不殲,待其成事,則難圖之。
卻說毌丘儉在項城,聞知司馬師自來,乃聚眾商議。先鋒葛雍曰:“南頓之地,依山傍水,極好屯兵。若魏兵先占,難以驅遣,可速取之。”儉然其言,起兵投南頓來。正行之間,前麵流星馬報說,南頓已有人馬下寨。儉不信,自到軍前視之,果然旌旗遍野,營寨齊整。儉回到軍中,無計可施。忽哨馬飛報:“東吳孫峻提兵渡江襲壽春來了。”儉大驚曰:“壽春若失,吾歸何處?”是夜退兵於項城。
司馬師見毌丘儉軍退,聚多官商議。尚書傅嘏曰:“今儉兵退者,憂吳人襲壽春也,必回項城,分兵拒守。將軍可令一軍取樂嘉城,一軍取項城,一軍取壽春,則淮南之卒必退矣。兗州刺史鄧艾足智多謀,若領兵徑取樂嘉,更以重兵應之,破賊不難也。”師從之,急遣使持檄文,教鄧艾起兗州之兵,破樂嘉城。師隨後引兵,到彼會合。
這個職業軍人一加入戰鬥,司馬師便大有倚恃了。
卻說毌丘儉在項城,不時差人去樂嘉城哨探,隻恐有兵來,請文欽到營共議。欽曰:“都督勿憂,我與拙子文鴦隻消五千兵,敢保樂嘉城。”儉大喜。欽父子引五千兵投樂嘉來。前軍報說:“樂嘉城西皆是魏兵,約有萬餘,遙望中軍白旌黃鉞,皂蓋朱幡,簇擁虎帳,內豎立一麵錦繡‘帥’字旗,此必司馬師也。安立營寨,尚未完備。”時文鴦懸鞭立於父側,聞知此語,乃告父曰:“趁彼營寨未成,可分兵兩路,左右擊之,可全勝也。”欽曰:“何時可去?”鴦曰:“今夜黃昏,父引二千五百兵從城南殺來,兒引二千五百兵從城北殺來,三更時分要在魏寨會合。”欽從之,當晚分兵兩路。且說文鴦年方十八歲,身長八尺,全妝貫甲,腰懸鋼鞭,綽槍上馬,遙望魏寨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