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4年,魏司馬師廢曹芳,立曹髦;緊跟著,公元258年,吳孫綝如法炮製,廢孫亮,立孫休。大臣擅自決定皇帝的去留,在封建社會裏,是屬於大逆不道的行為,隻有董卓才幹得出來。所以,漢獻帝衣帶詔事發以後,甚至還發生過伏後事件,曹操也不敢輕易把獻帝廢掉。司馬懿對於曹爽專權,曹芳暗弱,也未對這位邵陵厲公采取什麼擁立新君的措施。但他的兒子司馬師強大到足以不買舊秩序的帳,而且嫌曹芳這位帝王有礙他的發展,於是,廢帝另立。他開了這個頭以後,東吳的孫綝隨後仿效,然後,他的弟弟司馬昭也來這一手。這種不約而同的連鎖反應現象,在曆史上是常見的。
同年,九月稱帝的孫休,十二月就把扶他上台的孫綝殺了,並誅三族。公元260年5月,被司馬師選中為帝的曹髦,殺司馬昭不成,反而因此受害。雖然一則成功,一則失敗,但實際也是一種連鎖反應。當然,曹髦敢於發難,也有可能是受孫休殺臣成功的啟發,才敢貿然行事。
所以,在社會現象中,類似的事件,常常不期然地接連出現,蔚然成風,不是什麼怪異。這種驚人的相像狀況,聯袂而來,絕非偶然,而是時代發展趨勢的必然。在三國末期這類皇室衰微陵替,權臣予奪予取的事例,也是由於當時政權處於新舊交替之中很自然的產物。
包括在政治思潮、經濟動態、社會風氣等等精神領域中,也會發生連鎖反應現象。因此,防患未然也好,因勢誘導也好,在製定政策的過程中,應該考慮到影響所及而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
卻說薑維傳令退兵,廖化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雖有詔,未可動也。”張翼曰:“蜀人為大將軍連年動兵,皆有怨望,不如乘此得勝之時,收回人馬,以安民心,再作良圖。”維曰:“善。”遂令各軍依法而退,命廖化、張翼斷後,以防魏兵追襲。
卻說鄧艾引兵追趕,隻見前麵蜀兵旗幟整齊,人馬徐徐而退。艾歎曰:“薑維深得武侯之法也!”因此不敢追趕,勒軍回祁山寨去了。
人心已厭戰矣!
且說薑維至成都,入見後主,問召回之故。後主曰:“朕為卿在邊庭,久不還師,恐勞軍士,故詔卿回朝,別無他意。”維曰:“臣已得祁山之寨,正欲收功,不期半途而廢。此必中鄧艾反間之計矣。”後主默然不語。薑維又奏曰:“臣誓討賊,以報國恩。陛下休聽小人之言,致生疑慮。”後主良久乃曰:“朕不疑卿。卿且回漢中,俟魏國有變,再伐之可也。”薑維歎息出朝,自投漢中去訖。
比當年把諸葛亮召回來的謊,撒得要圓一些。
卻說黨均回到祁山寨中,報知此事。鄧艾與司馬望曰:“君臣不和,必有內變。”就令黨均入洛陽,報知司馬昭。昭大喜,便有圖蜀之心,乃問中護軍賈充曰:“吾今伐蜀如何?”充曰:“未可伐也。天子方疑主公,若一旦輕出,內難必作矣。舊年黃龍兩見於寧陵井中,群臣表賀,以為祥瑞。”天子曰:‘非祥瑞也。龍者君象,乃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在井中,是幽囚之兆也。’遂作《潛龍詩》一首,詩中之意,明明道著主公。其詩曰: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司馬昭聞之,大怒,謂賈充曰:“此人欲效曹芳也?若不早圖,彼必害我!”充曰:“某願為主公早晚圖之。”
董卓殺少帝,也因詩起。一個皇帝,到了借物詠懷的地步,而無其他手段,也夠沒落的了。
時魏甘露五年夏四月,司馬昭帶劍上殿。髦起迎之。群臣皆奏曰:“大將軍功德巍巍,合為晉公,加九錫。”髦低頭不答。昭厲聲曰:“吾父子兄弟三人有大功於魏,今為晉公,得毋不宜耶?”髦乃應曰:“敢不如命!”昭曰:“潛龍之詩,視吾等如鰍鱔,是何禮也?”髦不能答。昭冷笑下殿。眾官凜然。
髦歸後宮,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三人入內計議。髦泣曰:“司馬昭將懷篡逆,人所共知。朕不能坐受廢辱。卿等可助朕討之!”王經奏曰:“不可。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今重權已歸司馬氏久矣,內外公卿不顧順逆之理,阿附奸賊,非一人也。且陛下宿衛寡弱,無用命之人。陛下若不隱忍,禍莫大焉。且宜緩圖,不可造次。”髦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意已決,便死何懼!”言訖,即入告太後。王沈、王業謂王經曰:“事已急矣!我等不可自取滅族之禍,當往司馬公府下出首,以免一死。”經大怒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敢懷二心乎!”王沈、王業見經不從,徑自往報司馬昭去了。
竟把這些叛變出賣的人視作知己,焉有不敗之理?
少頃,魏主曹髦出內,令護衛焦伯聚集殿中宿衛蒼頭官僮三百餘人,鼓噪而出。髦仗劍升輦,叱左右徑出南闕。王經伏於輦前,大哭而諫曰:“今陛下領數百人伐昭,是驅羊而入虎口耳!空死無益。臣非惜命,實見事不可行也!”髦曰:“吾軍已行,卿勿阻當。”遂望龍門而來。隻見賈充戎服乘馬,左有成倅,右有成濟,引數千鐵甲禁兵,呐喊殺來。髦仗劍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宮廷,欲弑君耶?”禁兵見了曹髦,皆不敢動。賈充呼成濟曰:“司馬公養你何用?正為今日之事也。”濟乃綽戟在手,回顧充曰:“當殺耶?當縛耶?”充曰:“司馬公有令:隻要死的!”成濟拈戟,直奔輦前。髦大喝曰:“匹夫敢無禮乎?”言未訖,被成濟一戟刺中前胸,撞出輦來,再一戟,刃從背上透出,死於輦傍。焦伯挺槍來迎,被成濟一戟刺死。眾皆逃走。王經隨後趕來,大罵賈充曰:“逆賊安敢弑君耶?”充大怒,叱左右縛定,報知司馬昭。昭入內,見髦已死,乃佯作大驚之狀,以頭撞輦而哭,令人報知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