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風依舊如往日般像要把人也吹走一樣,流歌靠著欄杆已經大半夜了,此時,天邊已經開始微微泛光。這個時節雖然不冷,但是在這山頂上無論何時都有些微寒意,他這習武之人或許不怕,但流歌那底子呢?平常都不想動,更遑論讓他練武,練一刻休息三刻,這樣下來能有什麼底子,充其量也就是表麵有個看頭而已。這神殿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的德行,反正祭司也沒管,好些人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天邊光芒大亮起來,映在流歌的側臉上,老實說,這樣看去,年幼的流歌倒真像那麼回事。扶風心中不禁疑惑起來,這樣的流歌?他從來沒有見過。在他記憶中這個太子從來都是一個欠抽討打的小孩,無論何時何地,不管在做什麼,他總會掛到他身上來,全然不在乎別人的目光。這太子可以沒臉沒皮的,他這侍衛可不能跟著一起墮落了。祭司把他交給自己看管,想來也是不想讓他出什麼岔子。有些時候,細小的問題也可能會在以後造成出無數的‘不可挽回’。不可挽回的後果不是他想看到的,因為如果真的不可挽回了,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孩該往哪兒放呢?除了自己還有誰肯如此包容他?“太子,回房去睡吧。山頂寒意重,一夜不眠,你撐不住。”好一會兒沒有回應,扶風都懷疑他是不是聽到了,他動了動嘴唇,還沒來得及開口,流歌兀然開口。“扶風,你說,人去了遙遠的地方還能回來嗎?”流歌轉頭盯著扶風的雙眼說了這句話,片刻之後立刻把目光挪到外麵,盯著越來越亮的天邊,流歌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怎麼做了。扶風是扶風,流歌是流歌,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何必去要求兩個人一樣呢?“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扶風沉默,不同生長環境中的兩個人如何才能去體會對方的感受呢?或者說從來都無法體會?扶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回答太子這句話,索性閉上嘴不去理會。在另一個人看來,說這樣的話他注定得不到答案。雙眸無神的眺望著遠方,流歌唯有在心中苦笑:這個小侍衛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呢?恐怕他一直以為他纏著他隻是為了好玩,時間久了就會忘記,什麼都不記得,所以這次他要出這樣的遠門,甚至有可能回不來,才會這麼淡定吧。他以為他是說著玩的!遠方天際開始慢慢泛白,不大一會兒天便亮開了。早起的晨風拂過高欄,越過人影,劃過衣袂。流歌在晨風中閉上雙眼,倒計時已經開始了,他留不住的人永遠也留不住,因為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屬於他的。流歌是想了一晚上才有這種覺悟的,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他不信在族中擔任祭司的人會真的冷酷到看著親傳弟子去送死,祭司這個老狐狸一定有後招,說不定還是一個影響全局的大招。流歌站直伸了個懶腰,長長的發絲在風中浮動,眼角眉梢都帶著絲絲笑意,他轉身拍了拍扶風的肩膀道:“扶風大侍衛,你後天就要出發了,今天可以陪我一起去走走嗎?”流歌睜著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他,扶風想不點頭都不行,唯有輕輕應了下來。得到答案的流歌喜上眉梢,帶著淡淡的貴氣與驕傲。扶風甚是了解他,心想他的心情真好,還是不要去破壞了。流歌轉身,白色的衣袍被晨風吹得翻飛,在高欄上依靠了一晚上,流歌差不多習慣了這裏的風。他從高欄上一躍而下,扶風急急地衝向欄杆邊,探頭朝下望,隻見流歌氣定神閑的站在一樹桃花下,衣袂翻飛,笑意連連。當扶風朝下看去的時候流歌也抬起目光,兩人對了一下,都是相視一笑,扶風也躍了下來,走到流歌旁邊一起抬頭仰望滿樹桃花盛開。說實話,流歌年齡並不大,但是從神殿出來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般,從前的太子什麼都不懂,學來學去,又每樣都會一點卻絕不到精通的地步。但現在的流歌讓人感覺他一下子長大了,不再是到處惹事的小屁孩。雖然他真的是小屁孩兒,但好歹還是學會了不強求。思來想去,扶風算是明白祭司打的什麼主意了,他是將來要為帝的人,其中要學的便是:不強留。扶風有些啞然失笑,這算什麼,他可不是物品,流歌強求也不會強求他什麼,而且他就算為耗盡最後一滴心血也是心甘情願,何來強求之說?琉月祭司雖然是他師傅,可是祭司從來都冷著張臉,讓人看不透他想些什麼,而這次的離月王都還不知道有什麼在等著他,與其許下承諾,讓人苦苦等待,倒不如一開始就不給希望,他隻想讓流歌每一天都笑著渡過。……流歌不知道扶風在想些什麼,他隻知道,在送他回夜神殿的時候他眸中還是無波無瀾。一瞬間,流歌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難道就這樣等待嗎?扶風把他送回夜神殿便走了,流歌也不開口挽留,隻默默地看著他離去,他咬咬牙,別過頭不去看殿門口。飛身到榻上,流歌越看越生氣,越生氣便越睡不著,但是他又不想去打擾扶風。他後天便要走,這兩天有許多東西都需要收拾收拾,總不可能把所有時間都浪費在他這個太子身上。時間一點點過去,流歌止不住睡意襲來,躺在錦被中逐漸睡去,朦朧間他似乎看見了祭司的臉,不是默然,而是勝券在握。祭司拂袖,他眼前便什麼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