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終將消逝,唯你依然如故(2 / 3)

即使化妝師又重新折騰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可怎麼也掩飾不住她英朗的氣質與甜美小禮服的違和感。當肖嘉寶把手放進周安瀾的臂彎的時候,周安瀾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周安瀾本想安慰一句,可說出口的卻是:當初說成交的時候沒想到嗎?麻雀要變鳳凰,就得承受這樣的壓力。

果然,爺爺剛宣布完兩人的婚事,全場震驚後,大人們紛紛假模假樣的祝福,而孩子們,比如朱家的蕾拉,趙家的漾意之類,女孩們一哄過來把肖嘉寶圍住,中英文交雜著夾槍帶棍地問詢加譏諷。周安瀾站在幾個男孩中間,麵色淡然地接受他們的嘲弄,眼睛看都未向肖嘉寶的方向看一眼。

最後還是周爺爺把肖嘉寶給救出去了。周安瀾十八歲生日的第一支舞,是和朱蕾拉跳的。所有的女孩裏,朱蕾拉最美。

生日過後,兩人被封建訂親的事情很快轉到了學校裏,鬧的沸沸揚揚,一時連校方都介入了。可因為兩個孩子都已成年,最後也不了了之了。

周安瀾還好,頂多被人笑兩句說:喂,你要和肖嘉寶那樣的男人婆結婚,很鬱悶吧?

肖嘉寶遇到的困難則大得多些,聽說還有嫉妒她的小女生紮破了她的車胎,和在她的課本上亂畫之類。一般女生,這種時候早哭了。肖嘉寶沒哭,自己推著車去修,被劃壞的課本,就再去買一本:她現在不缺錢了。

正是這樣的肖嘉寶讓周安瀾覺得有些可恨,她為何不向他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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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瀾想,肖嘉寶若是像個受了欺負的羸弱女孩那樣哭著求他,那他肯定會救她的。但她根本沒有,甚至根本不想給他一個做英雄的機會。她雖然寄人籬下,但周安瀾從沒見過她的謙卑。即使早起陪爺爺跑步,周末陪爺爺去釣魚或者打高爾夫,她的態度,從來都是那樣誠懇而又坦然:是因為我也想去長見識我才去,而不是為了討好陪長輩才去。而且,她總能在那些枯燥的事情中找到樂趣,學會了釣各種魚,還學會了怎麼樣才能打出漂亮的球。她的身姿愈發高挑健美,皮膚曬成了淡淡的麥色,英氣朗朗的眉宇下,黑色的眼睫濃得就要化不開。

有天晚上,周安瀾死活睡不著了。他的腦子裏閃過了清晨出門時肖嘉寶跑步回來的樣子,蹬蹬蹬地跑上樓,兩條腿又長又直,汗水令她淡蜜色的肌膚更有光澤。

好幾次後,周安瀾無比震驚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肖嘉寶像一粒長相不夠完美又不合時宜的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死地釘進了他的生命裏。

周安瀾在自己的少男進化之路上掙紮了沒幾天,分別便猝不及防地到來了:高考如期而至,周安瀾考得還不錯,上了一本線。肖嘉寶雖然也努力,但她起步慢,周家解了她的經濟困難後才用的功,所以,隻考了個二本。

周爺爺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留學,周安瀾脫口而出說要去。可肖嘉寶說,想自己考過去。

周安瀾當時嘴上刻薄地說她:能去就去唄,這時候還裝什麼自力更生。心裏想的卻是:一兩年不見,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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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瀾在美國的頭一年還好,精力大部分用來應付學業與迅猛開始的獨立生活,偶爾想起打個電話回去,都是傭人接的:肖小姐不在。或者是,肖小姐陪老爺出去了。那些本來就沒有瘋狂地長出來的思念,就這麼被奔突的現實給壓下去了。第二年,朱蕾拉也到了美國,並且對周安瀾展開了狂熱的攻勢。

周安瀾後來想,自己的缺點呢,就是那樣,心裏明明不是那樣想,可是表達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回事。比如他心裏明明不怎麼喜歡朱蕾拉,卻因為她很漂亮也沒有非常認真的拒絕她。隻說過一次:我是有未婚妻的人。朱蕾拉是走在潮流尖端的女孩,回答得那叫一個響亮:結了婚的還能為愛情離婚呢,你這沒結婚的有什麼不能追的?

在美國的三年,周安瀾等了又等,都不見肖嘉寶去。想的都是肯定是因為她太笨考不到美國的學校所以去不成。斷沒想到的是,周家多年的基業因為股市的動蕩與房產投資失利而開始風雨飄搖。

周爺爺中了風,兩個兒子,周安瀾的父親一個是藝術家一個是旅行家,不叫回去還好,一叫回去連同仁們都灰心了:什麼都不懂。

原本周爺爺所要培養的繼承人,也不是兒子而是孫子。更準確一點說是孫媳婦。

一開始最艱難的時候,是由二十剛出頭的肖嘉寶推著輪椅上的周爺爺四處奔走。肖嘉寶的能力,比如思維縝密,冷靜果敢,特別是談判桌上似乎與生俱來的技巧與氣勢,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了。

周安瀾聽到風聲回來的時候,形勢剛險險穩住。周爺爺在休息室裏打著點滴小憩,而肖嘉寶在一大堆的文件報表裏聚精會神地忙,仍是短發,穿一件小西裝,颯爽帥氣,更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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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嘉寶看到周安瀾,扔給他一疊報表說:“這些你處理。”隨後,便陷入文件與電話的雙重攻勢裏。

周安瀾後來一直在想,爺爺是對的。肖嘉寶是最適合自己的女孩子。她的能力真的很強,那幾年若不是她,隻憑著學了一堆理論卻沒有天分也毫無實戰經驗的自己,就算有爺爺,也不一定能把垂危的公司救過來。

偶爾周安瀾無奈加班,總能遇到把加班當常事的肖嘉寶。剛入二十五的女孩子,臉上竟滿是疲憊。周安瀾心裏無由地軟了軟,走近過去伸手接過了她手裏的一堆文件。慘白的日光燈下,肖嘉寶露出了一絲驚訝,隨即慢慢地淡了下去。

周安瀾發現,肖嘉寶穿著高跟鞋,就快有自己高了。

多得了肖嘉寶。別說了爺爺了,就連周安瀾自己,對於肖嘉寶也越來越肯定。有時候甚至想,何不把公司全交給肖嘉寶,自己隻管享受成果即可,成堆的報表與會議,還有與那些商場老油條周旋,實在是辛苦。

舉行婚禮的事情,是周安瀾的姑姑提出的。說:肖嘉寶管著大半個公司,舉行了婚禮,也名正言順。

爺爺身體好了些,念著抱曾孫,自然十分樂意。周安瀾也沒意見,隻是心裏莫名有些失落:這樣就結婚了?他與肖嘉寶雖住在對門也朝見晚見,可是,連手都不曾拉過。在這愛情速食時代,真是說出去都沒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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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瀾那天特意等肖嘉寶一起回家,快半夜了,肖嘉寶才從她的辦公室走出來。似以往偶爾那般,他伸手接過她手裏的文件堆,一起進了電梯。不同的是,那天周安瀾說:今天坐我的車回去吧。而肖嘉寶沒有反對。

車拐出車庫上了馬路之後,周安瀾才下了決心開口問她:肖嘉寶,你想嫁給我嗎?

他覺得,結婚對於女孩子來說,應該是與愛情有關的事。

良久,沒有回答。周安瀾緩緩把車停在路邊,回頭看後座的她,已然熟睡。

周安瀾看著肖嘉寶的臉愣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發動車子。他想,肖嘉寶睡著的樣子,還挺像一個女孩子的。

婚禮的事,到底還是節外生枝了。先是朱蕾拉從國外追了回來,咄咄逼人地出現在肖嘉寶麵前讓她趕緊抽離專製婚姻讓位,令周安瀾鬱悶的是,肖嘉寶臉色都沒變一下,讓朱蕾拉去找周家人。周爺爺自然是看不上朱蕾拉的,最後由周安瀾自己有些顏麵無存地處理了自己的爛賬。隨後,肖嘉寶的父親去世了。

肖嘉寶的父親走得很突然,等了四五年,才等來了合適的腎髒移植,手術後好好的,一年後忽然間惡化,幾天內就回天乏術了。

從下病危通知到醫生搖頭,肖嘉寶一直沒有哭。周安瀾反而擔心她會出什麼事,所以一直沒離開。最後時刻,肖嘉寶輕輕把她爸的手放好,悄聲說了一句:爸,我沒事。你去陪我媽吧。

那瞬間,周安瀾隻覺得心髒被誰狠狠地攥了一下,火急火燎地痛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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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瀾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樣,一心一意地想著要與肖嘉寶結婚。

從小,他理想中的女孩子就不是肖嘉寶這樣的,一百七十公分還要穿十公分的高跟鞋,氣質中性得到甚至有些颯爽英氣,性格又冷靜果敢,做事縝密又雷厲風行,那麼年輕,便已是一個幾乎人人敬而遠之的女強人。

他想送她花,和她去旅行,攬著她的肩看夕陽,甚至想肉麻地告訴她,所有的人離開她都沒有關係,他會在她身邊。

或者,正因為是那份自以為不可能會有的一心一意,所以,在後來遭遇肖嘉寶的拒絕時,會那般的悲憤莫名。

周家是有禮數的家庭,肖嘉寶的父親去世,婚禮當然就暫時延後了。那一年裏,周安瀾倒是有些急,他對肖嘉寶回房之後寂靜無聲的那八個小時,十分好奇。會累得倒頭便睡嗎?會哭泣嗎?睡著的樣子,也像在車上睡著那般可愛嗎?這樣想。想多了,心還會突突地跳,一點都不像個經曆過風月的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