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雪為骨冰為魂(2 / 3)

他感到身子從未有過的寒冷,冷徹透骨。

“那是什麼!”一名侍衛在身後小聲說道,李椒抬頭往樹木深處望,那幽幽暗暗的木林叢中,還佇立著什麼。他大踏步朝那個方向奔去,“保護殿下!”陳周低低地一喝令,數十名侍衛緊緊跟上。近了,近了,高及過人的車籠,天色為什麼暗得這樣快,愈走近,他的心愈不受控製地狂跳。

陳周和風生衣晚了十來步,看見他頹唐地雙手搭在車籠上,大口大口地喘著長氣,仿佛已經耗完了最後的力氣。車籠的門有刀劍劈破的裂痕,有破碎的禦封,一觸即開,裏麵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

“為什麼隻有一台車?為什麼車內沒有人?”李俶轉過頭,空空落落的眼睛,直問風生衣,讓風生衣也生出虛乏無力來。

“稟殿下,”陳周忽地想起一事,突然出聲,讓李俶一驚,“下官想起,西涼使團入關時確然隻有十六人,但據出關記載,竟有十七個人。那多出的一人,是名女子,並不在被殺西涼人之列。”

“有字!”風生衣伸手在那車籠中摸索一陣,忽然喜道。

李俶精神一振,朝風生衣所指之處摸去。細致的木紋中,要摸出字跡來實在艱難。他深籲一口氣,閉上雙目。花紋是花紋,而在那一壁上,一條一劃,由上至下,用釵刻下的細痕,越往下,痕印越淺越細,越顯得她微弱無力。他的心要滴下血來,可不知,她的身上,是否在流著血?

撫至最下方,他眉宇一收,這是一個字。回環曲折,這是什麼字?

陳周轉頭低令:“拿燈火來。”

十餘支火把傳至李俶麵前,他陡地展眉,“回”,這是個“回”字!

他揚眉朝北方眺望,皚皚賀蘭山,距此千裏之遙。賀蘭山的那一方,是方滅了突厥汗國,統一漠北的回紇王廷。

沈珍珠在車籠之中昏沉欲睡,出金城郡行了多少天路,她快要不記得。迷離中聽見那通譯女子一聲大呼“回紇人來了”,車馬亂奔,她身不由己在車中顛來簸去,刀劍齊鳴之音不絕於耳,幾聲短促的慘叫後,萬籟俱寂,馬車奇跡般停下。麵前響起一個男人果決而不容抗拒的聲音:“你是誰!”

她當然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下意識地整理發鬢,悄悄收起那枚金釵,抬頭朝聲音的方向淡然一笑,反詰道:“閣下又是誰?”

頜下一痛,那人仿佛擎起她的下巴,仔細察看她的容顏,重重喘口氣,有著些些的失望:“原來你是盲女。”話音方落,沈珍珠腰上一沉,竟被那人攬腰提出車籠,將她扛於肩上,大步向前走去。她頓時慌了,但覺對方臂力驚人,稍作掙紮,如溺水之人抓不住半分浮萍。隻得在他肩頭毫無意義地又捶又打,大聲叫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要帶我去哪裏?”

那人並不作答,行了約百餘步,手臂竟然一鬆,沈珍珠毫不提防,仰天摔倒在地,倒不覺痛,觸手處地麵墊起了一層厚厚的雪,隻是狼狽之極,心中又羞又恨。聽得那人猛地一聲斷喝,聲振雲外,應者雲集,總有百十人之眾。用胡語吩咐一番,得令之人個個聲調氣壯如牛。

馬蹄聲近,她身子一輕,又被那人扣腰提高,重重放置在冰冷的馬鞍上,聽得他森森然的話語:“我不管你是誰,照咱們回紇人的規矩,我默延啜救你一命,從此你一生一世便是我的奴隸!”

她冷汗沁出。奴隸?一個回紇男人的奴隸?這樣的活法,這樣的受辱,不如死去,不如死去。她默默地捏緊手上的金釵。默延啜已坐在她身後,左手毫不顧忌地握住了她的一隻手,那手是灼熱的,粗獷的男子之氣,她心一橫,提起金釵便朝自己咽喉所在刺去。

那痛是如此醒目,恍惚中她看見李俶與獨孤鏡,洞房明燭,笑語嫣然,在這個世上,她是否可有可無?韋妃要她輔佐他,他並不需要她的輔佐,他不需要她了……

她再度醒來是在一輛馬車上。原來,想死也並不容易。那個默延啜在關鍵時刻打飛了她的金釵。

“穿上它!”默延啜進入馬車中,扔了一件東西在她腳側。她躺在車上,漠然不動。要自刎難,這樣冷的天,要餓死要凍死還不容易麼?

她巋然不動,想是惹煩了默延啜,上前一把將她拽起,一樣毛絨絨的東西生生被罩在她身上,她冰涼的身軀立時暖和起來,同時,一股嗆人的膻腥之氣直衝她的鼻眼。她許久未食葷腥,不禁掩口幹嘔起來,隨口問道:“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