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路隔星河去住難(2 / 3)

沈珍珠心中驚歎,驀地憶起當年出嫁前的自己,道:“千古而來,有幾個女子能隨心所欲。安慶緒也堪為良配,你若嫁他、知他,由而生愛,相濡以沫,未必不是幸事。”

張涵若卻道:“姐姐可以如此,但涵若決不願嫁自己不愛慕之人,也定不會因嫁而對他生愛!”

沈珍珠歎道:“不知妹妹心中可有愛慕之人?妹妹對安慶緒無愛慕之心,又對何等人才方能起愛意?”

張涵若道:“所謂一念定終生。涵若所愛之人,定是第一眼便能讓我心弦顫動,如受牽製,不能放棄者,安慶緒決不是這類人。”張涵若出語驚世駭俗,才高心自高,便是她這樣的女子。

沈珍珠隻得問道:“現事已至此,妹妹下步打算怎麼辦?”

張涵若沉吟半響,說道:“如今隻希望安慶緒能說到做到,履行當日我與他之約定。”沈珍珠欲要問是什麼約定,張涵若卻淡然一笑,拭幹眼淚,將話岔開,扭頭與薛鴻現講話去了。

午後大雨傾瀉而下,園中花木狼藉,殘紅飛絮蒙蒙,張涵若與薛鴻現相繼散去,小院內空寂清涼。沈珍珠臨窗有感,親自磨硯寫詩雲:

“秋蘭徒晚綠,流風漸不親。飆我垂思幕,驚此梁上塵。沈陰安可久,豐景將遂淪。何由忽靈化,暫見別離人。”

寫至最後一句,不禁喟然長歎,誰知自己長歎之聲未歇,忽聽見外室“嘭”的一聲輕微異響。

她拂簾而出,入眼處驚見一直侍奉自己的侍婢軟軟靠牆癱坐於地,正要驚呼出聲,嘴上被一雙大手緊緊捂住,手腕一痛,也被人緊緊箍住,那人氣力甚大,她身不由己被輕鬆攜入內室。

一入內室,便聽見抓住自己那人附在耳邊輕聲說道:“王妃請噤聲,在下沒有惡意。”說話間,箍住沈珍珠的手已漸漸放鬆。沈珍珠喘過一口氣,若是要殺她,方才隻需輕輕一刀,她已斃命;若要劫色,外麵盡布侍衛且隨時可能進來,料沒這樣大的膽。當下點點頭,那人隨即完全鬆手,向後連退幾步。

麵前是名蒙麵黑衣人,垂手沉聲稟道:“木圍參見王妃。”

沈珍珠無比驚疑,上下打量麵前之人,這黑衣人亦抬起頭來,任由沈珍珠打量。沈珍珠僅在兩年前密室內見過木圍一麵,密室本光線晦暗,兼之木圍一直蒙麵,實難分較,惟有那一雙老辣的眼睛,確實似曾相識。於是說道:“木圍何人?恕我不知。”

蒙麵人並不驚奇,沉聲道:“當年密室之內,在下曾與王妃有一麵之緣。”頓一頓,說道:“今日王妃由東市走後,獨孤鏡一直未有異動。”

沈珍珠心中刹那光明,麵前蒙麵人所說最後一句話,與當年木圍在密室中對李俶彙報獨孤鏡行蹤的第一句話,並無一個字錯漏。這一句話,當世之上,除了她和李俶,再無第三人知曉。年華雖去,他這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始終深印於沈珍珠腦際,不曾忘卻。

此人,定是木圍無疑!

“你?……從何處而來?是殿下派你來的嗎?”沈珍珠問道。

“在下一直身在長安,未隨殿下出行。”木圍壓低聲音答,“我等都以為王妃已在安慶緒劍下蒙難,已拾得王妃袖中掉落的書箋,一並將王妃薨逝的消息傳予殿下,誰想王妃竟然未死,殿下若是得知,必然欣喜若狂。”

沈珍珠蘇醒後發現一直貼身珍藏的李俶書箋遺失,便疑心是當日逃亡時不小心丟落,原來已被木圍等人拾得。有木圍的傳信和那張書箋,這已不是戰亂之中以訛傳訛的謠言,李俶必會以為她真的已死,不知可會傷心?不知會如何傷心?傷心之後又該如何將她忘記?她自然確信他是深愛她,然而男子對女子的愛,與對江山之愛,本不能相提並論,更何況這份江山遠不如昔日穩固——安祿山反,長安亂,玄宗退,他辛苦培植的根基幾乎毀於一旦,往後步步維艱;此時此刻,或許他心中的傷痛已漸漸消隱,該是更憂心如何步步為營,奪回他的江山才是。

望著麵前的木圍,隻覺心中有太多疑問,個個都與他真實身份有關。她極欲要他拉下麵罩,讓她一睹其真實麵孔,又知李俶若想讓自己知曉木圍身份,早在兩年前便該知曉,自己何須勉強別人,終於按捺下這一念頭,隻問道:“你是如何拾到那書箋的,又怎麼知道我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