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關鍵所在,還是她掀開窗帷時默延啜那雷淩電閃的一瞥。
哲米依問道:“你怎麼知曉可汗已知道你就在車中?”
沈珍珠道:“開初我隻是心有疑竇,並不確定。但到可汗堅持讓承寀留下保護你我時,才確定無疑。”
“你是說,正是因為可汗知道你在車中,才執意要承寀留下保護你我?”
沈珍珠點頭:“他既知我在車中,仍要入城,想來此行並不特意為我。哲米依,我倒有些自作情長。”
哲米依隻覺腦中好似被人塞了一團糨糊,亂糟槽不知所以,問道:“那可汗又是怎麼知道你在車中的呢?”
沈珍珠笑了笑:“哲米依,你可留意可汗衣袖破裂處的紋痕?”
“怎麼?”
“這種錦袍,若是不小心被刮破劃破,裂痕應當參差不齊,但可汗錦袍的劃痕卻過於齊整。”
哲米依眨眨眼,愕然道:“難道可汗的袖口不是無意刮破,而是他自己刻意割破的?”立時回想當時情景,確實不曾留意默延啜錦袍被劃過程,隻被他一意引導,在自己會否女紅上說笑半晌。默延啜自那年哈絲麗之變後,經詹可明等人勸說,一直袖中藏刃,以策萬全。哲米依想到此處,咚咚跳下車,爬上默延啜留下的那駕馬車,沿著車頭一路往內摸索。李承寀莫名其妙,跟在她後頭問道:“你做什麼,丟了東西嗎?”
哲米依不理會他,手下一陷,車簾下方有一孔洞,忖其大小,竟剛好與默延啜袖中刀柄相似。當時場景立時回放於她腦中——默延啜回手車內拿馬鞭,迅捷無倫地將袖中刀抽出,反插於車板,刀尖朝上,自行割破袖口。
想通經過,哲米依呆住,深感一切匪夷所思,所得震撼,更甚當初得知默延啜為沈珍珠佇立雪中。她心目中敬若天神的可汗,一舉一動均該是震天撼地,現在居然用如此細密的心思對待一名女子,著意試探!甚且試探得成後,明知她避而不見,寧可隔窗相望,也不願忤其心意,用情之深,已到不可度量的地步。
“哎,你怎麼了,發什麼呆!”李承寀用力搖搖哲米依,催她回答,她仍舊一聲不吭,緩緩地朝旁邊走幾步,席地坐下,仰望邈遠星河,星河暗淡,夜色迷離,心緒若迷若亂,問身後人道:“承寀,倘若他日你我不幸分離,不許你忘記我!”
“嗯。”
“不許再娶別的女人!”
“嗯。”
“一定要想辦法再找到我!”
“嗯。”
“一定要……”
轉過頭,見李承寀麵上似笑非笑,不禁惱道:“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李承寀從身後抽出一支碧瑩瑩的玉簫來,道:“我也是正經回答你啊。”拂裳坐於哲米依身側,迎著林中風響,低首按簫。樂韻起初縹緲悠遠,似有似無,與夜色相融,似歎人生如夢,鬥轉星移中惟我孤寂,漸漸越吹越高,隱有歡悅之音,仿佛乍遇知音,攜手同遊,纏綿處低聲細語,心底柔腸千百轉,溫婉中又帶著若隱若現的哀愁,綿延悱惻,動人心弦……
哲米依不知不覺倚上李承寀肩頭,聽他簫聲情語,無限柔情蜜意盡在其中……
沈珍珠由車中走出。
遠望相互偎依的一對璧人,林中有鳥吱吱飛過。
微風吹過的瞬間,仿佛帶走了所有沉澱和憂傷,隻剩空曠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