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五年
九載春秋轉瞬即逝,時值初夏,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當年那個裹在杏黃色繈褓中的女嬰,東方璃若,現在已是被四大家族上下所承認的東方世家繼承人、未來家主。同南宮曦政、北堂肆一般,她與西門玖寧自三歲開蒙起便接受繼承人培養,如今已在四家長輩的授意下開始協理家族事務,與南宮熙艾、北堂意相比,平素瑣事繁複。而今難得一日清閑,早上卻因著有急事被父親叫去議事,待事畢已近未時。心神俱疲的她,並不想外出。
在她的琉璃閣蓮湖亭周垂下淡青軟煙羅幔,擺上小幾與軟榻,幾上一壺清茶、一盒窩絲糖,她手握一卷書半臥於軟榻,著看湖中微風拂起層層輕幔,半睡半醒間隻覺再愜意也不過如此。
在她即將沉入夢鄉之際,一陣細微的響動讓她瞬間清醒過來,一個人影自湖上的回形橋向湖心亭走來。半撐起身子眯眼看清了來人,收回了從袖內滑入手心的匕首,躺了回去。
北堂肆抬手撩起羅帳,看見的便是東方璃若飄散著長發,一身素白斜襟襖裙,細指搭在卷冊上,斜倚在美人榻上半寐的慵懶樣子。十歲的女孩麵龐尚未長開,仍是隱約可見未來該有何等傾城容色,而通身冷淡氣質清雅,更是應了她的名字。裙擺垂落,其上墨荷隨風蕩開,在滿湖的粉荷映襯下,當真美不勝收。
“嘖嘖,所謂‘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不過如此了吧?你倒是愜意。”北堂肆的話裏有種莫名意味,陰陽怪氣。
東方璃若依舊沒有睜眼,隻是懶懶道,“美人何在?我這兒可隻有美人榻。”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北堂肆往榻上一倚,挑眉猶自笑得開懷,隻差拿出折扇搖一搖,十足的風流公子架勢。
東方璃若聞言睜眼,看向身前少年,十六歲的少年身量較同齡人高出許些,看著清瘦好似弱不禁風的樣子,然而她卻知道他功夫極好,至少北堂叔叔現下已非他對手。一頭黑發理得整整齊齊,膚色白皙麵龐清秀,一雙桃花眼中似乎盛滿了情意,看著誰時極易讓那人產生錯覺,好像在這世間隻那一人入得他眼。想到這,她搖搖頭,這廝內裏可是條毒蛇,偽裝著優柔多情,不知禍害了多少不了解他本性的人,於是玩味道,“美則美矣,可惜了,就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北堂肆撇撇嘴,若論私下裏的小打小鬧,他從來贏不了,隻得無奈道,“在這世間能對彼此本性如此了解的,左不過我們六人。”
“所以說,眾生大多膚淺、愚昧無知,多可悲。”她不知想到什麼,歎了口氣,“怎的這個時候過來了?難得半日閑暇,沒有去會會你的鶯鶯燕燕?小四怎麼沒有一起?”
“說過多少次,不要總是喚阿意小四,聽著好像在叫我!”北堂肆有些羞惱,“阿意和小艾去了南城馬場。至於我麼,那些逢場作戲哪裏比你來得重要?”
“原來在你心裏我竟是如此之重?真是有些……受寵若驚!”東方璃若一臉言不由衷,卻知他定是有要事,“說吧,究竟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