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不止一次的想過跳槽,離開這個又破又爛的鬼地方,她最大的心願是走之前把辭職書和新的offer一並甩在關海波那張一成不變的陰臉上,然後大笑三聲,揚長而去。
可惜,三年了,這樣的場景隻在她夢裏出現過,她記得自己當時是笑醒的。
也不是沒有過機會,有家也是做貿易的公司,規模比盛嘉大許多,招辦公室文員,她偷偷去麵試了,幾天後那邊就通知她被錄取了,薪水比現在漲了三分之一。而那時,盛嘉處於空前的低迷狀態,關海波進的一批產品推銷不出去,全砸手裏了,他甚至還欠了方好四個月的薪水,連吃飯的錢都經常需要方好私人墊付。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那天下午,她精神亢奮的擬好了辭職書,就等著關海波露麵,然後砸完、結帳、走人。
關海波回來的時候,形容憔悴,下巴上的胡茬都隱約可見,他對方好的辭職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更沒有情真意切的挽留,目光掃描完薄薄的紙張上方好很解氣的離職宣言,他很簡約的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要走可以,但他拖欠的工資,方好肯定是拿不到了。
他的無賴言論擺明了是欺負她,方好打小就不太會跟人吵架,情急之下,一張臉憋得通紅,眼淚又在眼眶裏轉圈,呼之欲出。
關海波一眼瞥見,煩躁立刻湧上心頭,他也知道自己逼得狠了點兒,更沒理由拖著她一起沉船,隻是見她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要走,心裏難免生出些淒涼的意味來。
他在隨身的公文包裏淘了一會兒,揪出一疊紅豔豔的票子,在方好的淚水到達胸襟之前及時遞到她手上,那是他追了三天才拿到的一筆欠款。
對著方好揮揮手,他嗓音嘶啞的說了句:“別哭,趕緊走吧。”
方好左手捏著錢,抬起右臂將淚水擠盡,視線一旦清晰,立刻奔進房裏收拾東西。本來以為好歹還會耽擱幾天,可眼下這副淚眼相執的場麵令她意識到此地實在不宜久留,十分鍾不到就拖著行李箱出來了。
關海波坐在辦公桌前抽煙,神情呆滯,方好知道他沒有煙癮,隻在遇見難題的時候才會抽一兩根緩解神經,可這麼短短一會兒,他麵前的煙缸裏就堆積了多個煙蒂。
東家如此落魄,方好心裏突然不落忍,打過招呼之後,腳往門口邁就再沒有了適才的爽利。
她現在所會的本事都是關海波教的,她這樣一走了之算不算過河拆橋?
她走了,誰幫他接電話,找資料?他一個人又要守辦公室,又要出去跑,怎麼應付得過來?
也就是在此時,方好才意識到自己心裏其實沒有那麼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裏,七個月的時間,雖然怨聲載道,可真要走了,竟有些舍不得起來。
她越琢磨腳下越滯重,終於在門口停了下來,把行李擱在腳邊,轉過身來,正好撞見關海波望向她背影的憂鬱眼神。
她撓了撓頭發,結結巴巴的說:“嗯,那個,我,我想……還是不走了。”
關海波的眸中先是怔忡,然後漸漸的明亮起來,方好兀自給自己圓場,“我覺得……那個,做生不如做熟嘛。”
這一留就又是兩年。
關海波是怎麼掘來第一桶金的,方好不甚了了,隻是依稀覺得自己的留下仿佛給公司帶來了異常高漲的士氣。
等他帶著壯大的人馬搬進在S市數一數二的聚林大廈時,方好徹底打消了“叛逃”的念頭,這麼氣派的大廈,進出的人無不氣質優雅,連門口的保安都比別處看著幹淨清爽,而彼時她的工資也已經翻了幾番,雖然趕不上其他幾個項目經理,但方好也偷偷比較過,同一城市,同一職位,她的薪水絕對處於高端水平,關海波待她還是不薄的,從前她“請”他吃飯的錢如今都加倍得到償還了。
而遲鈍如她,也漸漸感覺出來,自從搬來這裏,關海波對她的態度改良了許多,仿佛也沾染了文明的習氣,雖然忍無可忍的時候也會朝她吼幾句,但多數時候僅僅是用陰鬱的眼神來表達他的不滿,讓方好自己琢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