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裏,方好早已慌出了一身汗,始終麵呈醬紫色,腦子裏更是混亂成了一片,她必須就剛才的“誤會”給老板一個交代。
“關總,我剛才,剛才沒表達清楚,所以他,他才會誤會……”越解釋越心虛,因為明知自己是故意的。
關海波穩穩的握著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仿佛感覺不到她的尷尬,可是問出來的話卻極為犀利,“他就是你不想遇見的那個人?”
方好一下子停止了所有處心積慮的措詞,愕然向他望去。
“……嗯。”她沒怎麼掙紮就承認了,什麼都逃不過二郎神的第三隻眼!
關海波暗暗籲了口氣,頓了一頓,有點費力的問:“你……還喜歡他?”
方好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他已經結婚了。”
車裏陷入了長久的沉悶,誰都沒有說話的欲望,仿佛有什麼陰翳的迷霧在悄悄的彌漫開來,無聲無息,逐漸籠罩在兩人的心上。
菜肴依舊豐富,隻是偏清淡了一些,左一道右一道的上,侍應生臉上的笑容與菜盤子一般精致。
關海波要了瓶紅酒,方好眼瞅著他往自己麵前的杯子裏傾注,忍不住舔舔唇,“我,能不能也要一點?”
關海波睨了她一眼,終於揚手過來給她斟了半杯,“紅酒養胃,但也不能多喝。”
“哦。”她握著杯子,先嗅了嗅,有淡淡的果香,啜一口,微澀,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對麵的關海波也舉著杯子,慢悠悠的呷著,閑閑的口吻問她,“你們,怎麼認識的?”
酒入愁腸,沒有相思淚流下,僅僅是打開了話匣子,方好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們是鄰居,永吉哥,咳,我是說……閔永吉他……很小的時候,爸爸就過世了,他媽媽跟奶奶關係一直處不好,後來又嫁了人,他就一直跟著奶奶過。”
“他家境雖不怎麼好,但從小就聰明,讀書也用功,我媽媽是他小學時候的班主任。你知道,做老師的都有一個通病,喜歡成績好的學生,閔永吉的身世又可憐,所以媽媽一直很疼他,後來還認了幹親……”
方好其實不勝酒力,半杯下去,紅霞立刻爬滿了麵龐,她軟磨硬纏,關海波才又吝嗇的給她倒了小半杯,她卻越喝越覺得爽口,這一高興,就說了許多許多,那些她三年來竭力想淡忘的記憶,一下子象過電影似的在腦海裏一一掠過,清晰的如同昨日重現。
她還記得他讀研一時申請到了那家美國知名大學的獎學金,她比他還高興,又蹦又跳,而他卻問了她一個相當奇怪的問題,“要是我不回來怎麼辦?”
她當時愣了一下,但看到他臉上洋溢著逗弄她的微笑,立刻笑嘻嘻的回答:“那我就去找你唄。”
那麼單純,那麼傻,怎麼可能會想到一語成畿!
他於是笑著道:“你這麼懶,考得過來嗎?”
就為他這句話,她從此發奮圖強,不管上什麼課,桌上永遠都攤開一本厚厚的詞彙書,即使是打瞌睡,她也必定趴在那本書上。
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是她上大三的暑假,他難得回來一趟,因為機票很貴。
短短的十天,她緊緊的粘住他,他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連閔奶奶都忍不住向她媽媽開起了玩笑,“玉珍,等好好一畢業咱就把事兒給他們辦了吧,瞧瞧這兩個難舍難分的樣兒。”
媽媽隻是笑,並沒放在心上,她總覺得方好還小,懂什麼!即使後來她為了閔永吉結婚的事哭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媽媽也始終認為她那是孩子氣,遲早會過去。
閔永吉臨走還再三叮囑她,“好好念書,不許偷懶。”
她把頭點成了雞啄米。
就這樣又過了半年,他的信突然少下來,她焦灼萬分,連上課都心神不寧。
她至今還清楚的記得收到他最後那封信時她是多麼欣喜若狂,對著那淺藍色的信箋吻了又吻,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來。
那上麵沒有長篇累牘,隻有一句話:“好好,忘了我吧——我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