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還沒應個聲,黃羊就來了,這回,他急了:“老天爺,你咋不派個黃牛黃鹿,單單派個黃羊,我何家,我何家手上,有黃羊的血啊……”
緊跟著,他開始四處奔,先是找縣長孔傑璽,後找白會長,幾處碰壁後,竟厚著臉找到司徒雪兒麵前:“你放過他吧,實在不行,你就給他一槍子,給他一槍子你總解恨了吧?”司徒雪兒嫵媚一笑:“何東家,你正好把話說反了,他是黨國的功臣,我保護他還來不及哩。”
保護?不提這兩個字還好,一提,他眼看著就要給司徒雪兒跪下。“求你開開恩吧,要麼,讓他跟我回去,種田去,要麼,一槍,就一槍,我也就心甘了。”
司徒雪兒手一揮:“他的死活,不由我,由他自己。”說完,笑著打發了何大。何大沮喪萬分地回來,屋裏昏睡幾天,心又擱不下,翻起身說:“不行,我還得找,找不到活人,也得把屍首找回來。”
話雖這麼說著,心裏,卻天天盼兒子何樹楊回來。
天下哪個娘老子,會咒著自己的兒女死?再狗,再狗也是自個生的啊!
何大又奔彈了幾天,終於說:“老大屋裏的,我老了,不中用了,老二的死活,就托給你吧。”
就這一句話,把大梅就給逼到了刀尖子上,這些天走的,盡是刀尖子上的路啊,而且,不是拿腳,是拿心走。
三天前,她被平陽川仇家辱臊了一頓。事情落到他們頭上,兩口子黑裏睡不著,掂量來掂量去,還是決定先去平陽川。走到半路上,何樹槐蹬住雙腳,死活不去了:“你去吧,我,我實在沒臉進那門啊――”
何死人家的,遇到出頭露麵的事兒,他就往後縮。大梅罵了男人半天,男人不還一句口,但就是蹬住雙腳不去。沒辦法,大梅隻能硬著頭皮一個人去,人還沒到平陽川,信兒已到了仇家,也不知哪個多嘴的,後來才知是冷中醫。
大梅的腳步子剛到仇府門前,唰地就有一盆髒水潑出來,潑的那個及時,好像端著盆子等她一樣。大梅的心,陰了,沉了。雖說沒潑身上,卻比潑身上難受十倍,百倍。站在髒水前,看著水在地麵上咕嘟咕嘟翻泡兒,大梅的心也跟著翻泡兒。這盆水,絕不是無意潑的,仇家雖說是商人,家風,卻是出奇的嚴謹,真正遵循著黎明即起,打掃庭廚那一套,院裏院外,幹幹淨淨,從不允許有半片灰塵。就是後院馬廄,隔三間五也要拿白石灰灑一灑。大梅的記憶裏,仇家老少總是一塵不染,哪像他們何家,一年四季一身泥巴。
大梅正在酸心,院裏就罵出了聲:“門外站的哪個官宦家的,我仇家可不是車馬店,不是賊公子王八都能進的。”
罵話的是二梅的公公仇達誠。大梅並不知道,仇達誠早把仇恨記在了她家樹楊身上,仇家的仁義河這兩年連續遭到洗劫,先是馮傳五,後來是專員曾子航,再後來,就是長著一張妖精臉的司徒雪兒。這個年輕的女人,甭看臉上始終閃著嫵媚的笑,說話也軟嗲嗲的,做起事來,比哪個都狠。仇達誠幾次找她理論,都被她皮笑肉不笑地打發出來,後來一次,仇達誠竟然在女人屋子裏看到何家二公子何樹楊。何樹楊厚著臉皮,幫女人說話,讓他把古浪縣城的生意全部讓出來,交給司徒雪兒。司徒雪兒成立了一個臨時商管會,專門打他們這些商人的主意。已有不少商戶,讓商管會盤剝得經營不下去了。仇達誠拿司徒雪兒沒辦法,隻能把仇和恨記在何家老二身上。
大梅正要應聲兒,就聽裏麵又罵:“你家不是出大人物了麼,跑到我奸商門前做什麼,問罪啊,那也得帶兵來!”罵完,門哐地一聲,關上了。大梅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一刻,她算是懂了,啥叫個路斷人稀,啥叫個眾叛親離。隻是,這路,是他何家自斷的呀――
她硬著心兒站,她在等妹妹二梅,她想要是妹妹聽她來了,說不定會開門讓她進去。誰知直等到天黑,仇府的大門還是緊緊的。大梅心裏再次犯了酸,艱難地掉轉身子。
現在,她又被娘家爹罵得進不了門。大梅抬起頭,雙眼茫然地盯住青石嶺,她不知道,所有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仇家、水家、何家,以前雖說也磕磕碰碰,經常發生點不愉快。但那是三親家較著勁在鬥日子,跟現在,不是一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