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營長等孫六說完,才擠進去:“你是孫六?”

孫六楞了一下,旁邊的人搶著說:“他是我們的農會組長。”

“水家大院的糧是你搶的?”

孫六一看張營長帶了不到五個人,膽子正了,跳下他踩著的石墩子說:“農會就是跟一切阻撓革命的反動勢力作鬥爭,誰阻撓革命,我們就打倒誰。”

“對,打倒誰!”孫六的幾個鐵杆子兄弟跟著吆喝。

“給我把糧食送回去!”張營長正色道。

“你說送回去就送回去,那我成了什麼?”孫六厚著臉,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送回去!”張營長啪地拔出了槍,幾個兵娃也嘩啦嘩啦拉起了槍栓。

“吆嘿,你個刮民黨,兔子尾巴長不了幾天了,你還這麼張狂?”孫六說著話,暗中給他的弟兄使眼色,就見這幫人暗暗散開,在張營長他們四周合成了一個包圍圈。

“你送不送?”張營長也是讓孫六逼上了,本來他就對孫六沒好感,認定這是一個混進革命陣營的渣子,一個好吃懶做的鄉間小流氓。偏巧孫六又搶了水二爺的糧,如果不把糧食要回去,真的沒法跟水二爺交待。

“不送,你能咋?”孫六仗著人多勢眾,決計在西溝人麵前露一會臉。

“啪!”沒容孫六做任何反應,張營長一個掃腿便將孫六掃翻,等人們看清時,他已將孫六反剪著雙手提了起來,槍,死死地頂在孫六頭上。孫六嚇得早已沒了臉色,他那幾個鐵杆子還想動手,讓張營長的人一個對付三個,全都放倒在地。

按說,這場插曲到此應該結束,張營長體麵地把糧食拉回來交給水二爺,這場小風波就算結束了。誰知偏在這節骨眼上,籬笆牆外響過來一個聲音:“放開他。”

喊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仇家遠。仇家遠剛剛跟司徒雪兒從涼州城趕來,本來要到青石嶺去,一聽張營長帶人到了西溝,就徑直趕了過來。張營長製服孫六的這一幕,仇家遠完全看在了眼裏。仇家遠本來不想阻止,但又怕張營長真把孫六製服,會給溝裏的革命形勢帶來不利影響。情急之下,喊出了那一聲。

張營長一看是仇家遠,猶豫了片刻,還是放了孫六。一放開,孫六就不是孫六了,他衝地上爬起來的兄弟喊:“給我把刮命黨的槍下了。”那幾個人一看來了靠山,頓時來了精神,毫不猶豫就撲向兵娃,雙方再次展開搏鬥。仇家遠再想製止,就遲了。他總不能明著告訴大家,張營長是革命同誌,不能下他的槍。再者,司徒雪兒就在他身邊,他也怕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小伍子急得雙眼發紅,他還從沒遇上自家人打自家人的事,一時不知該幫誰又該製止誰。仇家遠也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不停地衝械鬥的人群喊:“住手,都給我住手!”孫六哪還能聽得見他的話,衝院裏看熱鬧的人大吼:“搶啊,把槍給我搶了,有了槍,往後,就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一聽搶這個字,西溝人下意識地興奮起來。仿佛他們活在世上,就專門衝這個字來的。況且這些天,他們真的嚐到了這個字的甜頭,不搶,糧從哪來,不搶,牛羊從哪來?不搶,不搶就得永遠做窮人!一聲搶啊,一院的人就撲向張營長他們,包括院外那些主意不定的,也都忽然間有了信心,跳進院裏,就拳打腳踢地幹將起來。

眼見著一場流血事件就要發生在西溝,仇家遠一幹人的臉都白了,小伍子甚至急的,要撲進來護住張營長。一匹馬呼嘯著從溝裏飛來,遠遠的,一顆雞蛋大的石子掠風而來,穿過黑壓壓的人群,不偏不倚打在了孫六頭上,孫六媽呀一聲,倒在地上。一股血冒出來,嚇得人們頓作鳥獸散。小伍子的媳婦驚恐中朝溝裏瞅一眼,顫顫地喊:“天呀,是英英,是英英來了。”

說話間,水英英已跳下馬,收起炮肚,直奔院裏。孫六還抱著頭媽媽老子的呻喚,水英英一把提起他:“糧食哩,我家的糧食哩?”

在西溝,人們可能不怕張營長,可能不怕小伍子,但,見了水英英,沒一個敢說不怕的。西溝這些人,一多半給水家當過幫工,剩下的一小半,也長年累月在東溝何家幹活,對水家三小姐的厲害,不隻是耳聞,不少人吃過她的嘴巴哩。這丫頭要是惹躁了,能把你一把提到馬上,讓她的山風把你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