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策招呼大家每個人吃一隻王八蛋,何文蔚用青瓷湯勺舀了一隻連湯帶水的王八蛋送進嘴裏,王八蛋的味道綿密柔軟類似於燉爛的土豆丸子。何文蔚說。“這就叫將烏龜王八消滅在萌芽狀態之中。”

張望孟向何文蔚介紹本縣烏龜的曆史,自明崇禎以後,本縣王八蛋數量劇增,相傳這些王八都是吳三桂投胎變的。自那時起就有“清河七山二水一分田,濁水三壟五尺九尾龜”之說,清道光年間修定的縣誌上記載,“自烏龜王八蛋橫行阡陌,田塍遺漏千瘡,禾苗失水,暴於驕陽,饑民由是揭竿,匪盜四起……”

何文蔚說張部長不愧為清河文化界之精英,學富五車滿腹經綸而後誰能與之匹敵。程縣長順水推舟言稱極是。張部長謙虛謹慎不驕不躁,說論及學問,諸位皆為我師,本人隻是孤陋寡聞之不才後學。

說話有些文白夾雜起來,屋外的秋夜星辰寥落,許多樹葉在黑夜裏下落不明。

大家都說很盡興,程縣長提議大家最後同幹一杯。酒杯正碰在一起時,三位不速之客破門而人。

坐著深藍色“桑塔納”來的衣冠楚楚的人先後亮出了證件。

瘦如牙簽的人指著壯漢說,“我們兩人是北方城市警方的刑警。”

胖子亮出一個天藍色證件說,“我是北方新聞學院的保衛處長。”

劉科長一下子跳了起來,吼叫道,“出去。看不見我們縣長書記在宴客嗎?”他抓著空酒瓶躍躍欲試。

保衛處長不理睬劉科長,問,“誰是黎元?”

黎元放下酒杯,無動於衷地說一句,“我就是。”

牙簽命令壯漢,“銬起來!”

黎元還沒做出反應,一雙鋥亮如白金手鐲的手銬已將兩隻手緊密地聯係到了一起。

程縣長王書記張部長都愣住了,他們的臉上是猝不及防的驚愕與迷惘。程縣長叫劉江水通知縣公安局吳局長立即趕到這裏。

當天夜裏,兩地警方對黎元進行了簡單的審訊。

北方新聞學院的小賣部裏一位女售貨員遭強奸後被殺害,時間是黎元離開新聞學院南下實習的前一天夜裏。現場發現了黎元的一張填寫簡單的校醫院醫療就診卡。卡的印製比較粗糙,沒有照片、係別,看病時要配上學生證才能生效。

黎元說,“你們搞錯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保衛處長說,“學校裏有四位叫黎元的人,前三位都沒有犯罪嫌疑。”

黎元平靜地說,“那我就是第四位沒有犯罪嫌疑的黎元。”

審訊的過程單調而且缺乏實際進展,黎元反複說,“我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你們會失望的。”

打了幾個哈欠,保衛處長忽然想起了什麼,他挺著豐富的肚子,很困難地從公文包中抽出一張照片,反複看了幾次,然後對刑警說,“是有點不像。學籍檔案中的黎元照片上沒戴眼鏡,可他戴著眼鏡。”

黎元說,“是的,我說過。你們會失望的。”

瘦如牙簽的刑警說,“你不要再耍花招了,雕蟲小技去騙那些隻知道喝酒的人去吧!”

壯漢說,“靠戴眼鏡偽裝自己既簡單又愚蠢。”

“帶回去審訊!”牙簽說。

那天夜裏的風聲自北而南灌滿了天地間的所有的縫隙,押著犯罪嫌疑人的“桑塔納”像一顆出膛的子彈射人茫茫黑夜之中。

季節在秋夜裏潛移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