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也不例外。
其實,她之所以被人稱為“老板娘”,就是因為她嫁給了“老板”。
老板就是朱停,朱停就是穿開襠褲時就已認識陸小鳳的老朋友。
所以陸小鳳和老板娘之間可是清清白白的。
所以陸小鳳才會懷念那一段躺著喝酒的日子。
他更懷念朱停。
朱停是個胖子,胖的人看起來都是有福氣的,有福氣的人才能做老板,所以大家才叫朱停“老板”。
事實上,朱停當然沒有開店,可是他的日子卻過得很舒服。
因為他有一雙非常靈巧的手,能做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有一次,他甚至做了一個會走路的木頭人。
陸小鳳就是懷念朱停的一雙手。
假如朱停做一個會走路的木頭陸小鳳出來,陸小鳳就沒有難題了。
但是朱停不在。
沙曼也不在。
有沙曼在,兩個人就算死在一起,也算不虛此生了。
陸小鳳霍地坐了起來,杯中的酒濺了一身。
他用力敲自己的腦袋,心中暗罵自己:“真笨!”
既然自己願意和沙曼死在一起,為什麼還害怕宮九的追蹤?為什麼不幹脆直接回去見沙曼?也許憑他和沙曼的功夫,還能打敗宮九呢!
誰知道?
一想到這裏,陸小鳳的人就衝到了門口。
他打開門,就發現有一雙本來盯著他門口的眼睛,很快望向別處。
眼睛長在臉上,臉是陌生的臉,不陌生的是那一身服飾。
那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服飾。
--官差的服飾。
官差還不止一個,因為那個盯著陸小鳳門口的人對麵,還有一個伏桌而睡的官差。
顯然他們是輪班睡覺,輪班監視陸小鳳的動靜。
為什麼會是官差?
他們是為了宮九的獎賞?抑或是奉了太平王世子的命令來捉拿?
陸小鳳轉身衝向窗口,打開窗戶。
窗戶下亦是一睡一站的兩個官兵。
陸小鳳笑了,苦笑。
一頭貓已經不知怎麼來應付,再加上一大窩小貓,陸小鳳這隻老鼠隻有苦笑了。
所以他隻好又躺在床上,胸膛上又放著滿滿的一杯酒。
晨曦乍露。
守在窗口下的官差看到晨曦,不自禁地伸伸懶腰,心裏正高興著解脫了一夜的辛勞了。
他真的解脫了。
陸小鳳替他解脫的。
在他伸懶腰的時候,陸小鳳像陽光那般,飛落在他身旁,用指連點他身上大穴,他就解脫了。
當然連那個睡著的也一並解脫了。
陸小鳳摸摸腰上的佩刀,不禁笑了起來。
這還是第一次扮成官兵哩。
陸小鳳不得不佩服宮九,隻有宮九,才能令他化裝成別人。
陸小鳳看看床上的真官差,再整整衣冠,轉身離去。
門,不是陸小鳳拉開的。
是被推開的。
推門進來的,赫然是牛肉湯。
牛肉湯手上端著一個盤子,盤子裏是一碗熱牛肉湯和四個雪白的饅頭。
牛肉湯把盤子放在桌上,向陸小鳳盈盈行禮。
牛肉湯道:“衙門的陸爺請用早飯。”
陸小鳳忽然有啼笑皆非的感覺,他飛快地脫下官差的服裝,高聲道:“我不是衙門的陸爺!”
牛肉湯笑道:“是的,那麼請陸小鳳陸爺用早飯。”
陸小鳳依舊高聲道:“我不要吃!”
牛肉湯道:“我看你還是吃了比較好。”
陸小鳳道:“我為什麼要吃?”
牛肉湯道:“因為九哥說,他可不願意再到你用早飯的店裏付錢給你。”
陸小鳳道:“他偷了那麼多錢,多花一點又有什麼大不了?”
牛肉湯道:“難道你不知道一件事嗎?”
陸小鳳道:“什麼事?”
牛肉湯道:“愈是富有的,愈舍不得花錢。”
陸小鳳道:“他不是花了很多錢用來跟蹤我嗎?”
牛肉湯道:“那是不得已的,那是非花不可的。”
陸小鳳道:“那我隻有一句話。”
牛肉湯道:“什麼話?”
陸小鳳道:“這早飯,我是非吃不可的。”
陸小鳳咽下最後一口饅頭,露出津津有味的樣子,對牛肉湯道:“我想請你做一件事。”
牛肉湯道:“你還要來一碗牛肉湯?”
陸小鳳道:“不是。”
牛肉湯道:“那我能為你做什麼?”
陸小鳳道:“帶我去見宮九。”
牛肉湯露出猶疑的神情道:“有什麼話,你可以對我說。”
陸小鳳道:“我的話,必須當麵對宮九說。”
牛肉湯道:“為什麼?”
陸小鳳道:“因為那樣我才有點人生樂趣。”
牛肉湯一言不發,領先走了出去。
宮九並不在旅館裏,他從來也不住旅館。
宮九在車上。
宮九的生活起居,隻在設備豪華的馬車內進行。
他厭惡別人用過睡過喝過的碗筷床鋪酒杯。
陸小鳳走進宮九的馬車時,宮九正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沉思。
看到陸小鳳,宮九並沒有站起或是做出任何歡迎的表情。
他隻是冷冷地注視著陸小鳳。
陸小鳳也默然注視宮九。
二人就那樣對視,仿佛在用眼神來比試武功一樣。
最先開口打破沉默的不是宮九。
也不是陸小鳳。
是牛肉湯。
牛肉湯隻說了六個字:“他有話對你說。”
然後牛肉湯就走入馬車內,把簾子拉下。
宮九用疑問的眼神看著陸小鳳。
陸小鳳開口了,他道:“我有話要當麵對你說。”
宮九道:“我知道。”
陸小鳳道:“你知道?”
宮九道:“牛肉湯剛剛說的。”
陸小鳳道:“你不問我要說什麼?”
宮九道:“我不必問。”
陸小鳳道:“為什麼?”
宮九道:“你來了,你就會說。”
陸小鳳道:“我要說的話,就是要你把你的車夫打發走。”
宮九的表情一變,道:“為什麼?”
陸小鳳道:“你不必再用車夫了。”
宮九道:“不用車夫,誰來趕車?”
陸小鳳道:“我。”
宮九驚奇地道:“你?”
陸小鳳道:“我。”
宮九道:“你為什麼要替我趕車?”
陸小鳳道:“因為我要擺脫你的追蹤。”
宮九道:“可是……”
陸小鳳打斷他的話,道:“我做你的車夫,就表示不是你跟蹤我,而是我帶你走。”
宮九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陸小鳳道:“我也不知道。”
宮九奇怪地問:“你不知道?”
陸小鳳道:“也許在路上我會想到一個地方。”
宮九道:“什麼地方?”
陸小鳳道:“假如你想知道是什麼地方,你就必須讓我趕車,在路上我想到了,我就告訴你。”
宮九沒有說話,拿過馬鞭,丟給陸小鳳,推開簾子,走進馬車內。
太陽已經爬得很高,幾乎爬到了中天。
正午的陽光照得人發熱。
陸小鳳卻安靜得像一潭湖水。
他手上的馬鞭輕揚,蹄聲得得,馬車奔馳的調子異常輕快,一點都不像在炎熱的大太陽下趕車的樣子。
--為什麼?
因為陸小鳳已經想到了擺脫惡貓的方法。
馬車忽然奔跑得飛快。
車內的宮九忍不住把頭伸出來問道:“你在趕路?”
陸小鳳頭也不回,一揮馬鞭,道:“是的。”
宮九道:“為什麼要趕路?”
陸小鳳道:“因為我要去見一個人。”
宮九道:“你急著要見他?”
陸小鳳道:“不急。”
宮九道:“不急,為什麼要趕路?”
陸小鳳道:“因為我必須在黃昏以前趕到他住的地方。”
宮九道:“那你還說不急?”
陸小鳳道:“我是不急,是他急。”
宮九奇怪的問:“他急?”
陸小鳳道:“因為他有個習慣,天一黑,他就不見客了。”
宮九道:“連你也不見?”
陸小鳳道:“連天王老子也不見。”
宮九道:“所以你一定要在天黑前趕到?”
陸小鳳道:“是的。”
宮九道:“那急的還是你。”
陸小鳳道:“不對,因為規矩是他定出來的,所以急著要在天黑前見客的,是他,不是我。”
太陽的光線逐漸微弱了。
馬車慢下。
微風輕拂,夾著甜美的花香氣息。
宮九在車內問道:“你要見的人喜歡花?”
陸小鳳道:“喜歡極了。”
宮九道:“他住的地方種滿了花嗎?”
陸小鳳道:“各式各樣的花。”
宮九道:“那是什麼地方?”
陸小鳳道:“萬梅山莊。”
宮九道:“西門吹雪?你要見的人是西門吹雪?”
陸小鳳道:“不錯,雖然他常常吹的不是雪,是血,但是,他的的確確叫西門吹雪。”
宮九道:“你要找他幹什麼?”
陸小鳳道:“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