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擊傷俘虜的土匪,真名楊炳黎,曾在王鳳崗部當過連長,抗戰期間直接指揮過多起對軍屬、村幹部的屠殺。這個人盡管經過搶救被救活,依然由於血債累累,在1953年12月被河北省人民法院判處死刑。死的時候這個楊炳黎倒是很坦然的樣子,頭一天在牢裏大唱《盜禦馬》,狂喊“下去給梁紹玉當牛做馬”!
梁紹玉是楊炳黎的老鄉,少年時候的拜把子兄弟,後來成為共產黨員,到楊部做兵運工作時被楊淩遲而死。
楊唱《盜禦馬》頗有來由,因為《盜禦馬》的主角竇爾墩是獻縣巨盜,是河北曆代土匪的偶像。河北民風對土匪感情複雜,楊唱這個戲詞,顯然是有把自己和這位俠盜並列的意思。但楊炳黎為匪,殺害的多是對方的家屬婦孺,“俠”字隻怕不相幹,而真實的竇爾墩雖有俠名,卻是一個采花賊,跟他並列,也沒有什麼好光彩的。
土匪的思維,往往與常人不同,這股土匪的副大隊長韓玉樹在被俘後曾說了一句話:“能不能讓我死在固安?”韓匪是固安人,王老爺子以為他是要死在老家,韓卻眨眨眼,搖頭道:“因為我殺的人都埋在固安……”
是表示自己做鬼也是凶鬼?還是“冤有頭債有主”的宿命?過了這麼多年,老爺子也沒想明白韓玉樹的真實意思。
等大車回到南苑,大隊長馬永臣已經等在那兒了。
他當時正在城裏偵破另一起案件,一接到報案的通報,就覺得這件事不尋常,可能牽扯出數十起大案的線索來,所以立即放下手頭的案子,匆忙趕來。一到就聽說王培倫這個組不但把人抓來,而且供了,高興得馬大隊直捶王老爺子。
高興之後的事情,就是決定下麵怎麼做了。
已經發現了巨匪的蹤跡,似乎應該立即調集兵力、製訂方案、斟酌時機、進山清剿什麼的吧?
王老爺子提出的方案跟這些完全不同。他的建議,是嚴格控製消息,就用現有人手,立即出擊二道河子,給土匪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
他認為,調動大隊人馬,可能驚動韓匪的耳目,使其警覺逃逸。事實上後來證明老爺子的看法完全正確。開國大典前夕,馬永臣親率治安糾察大隊清理社會環境,就捕獲過王鳳崗殘部一百七十多人,他的人在北京城裏頗有根基。韓玉華匪幫的眼線後來經查明甚至打入了政府機構。而目前如果沒有人報信,韓匪上下總要有一兩天的時間才能意識到韓永良、楊炳黎的失蹤,利用這個時間差對土匪進行突然襲擊,或有最大收獲,甚至有可能趁消息沒有走漏,把匪幫剿滅幹淨。
特別是,他希望先把那個“軍師”抓了再說。
根據土匪的供述,這個擔任聯絡參謀的“軍師”並不是跟隨韓玉華的老底子,身份十分神秘,他掌握著所有土匪的化名,而且很狡猾,裝什麼像什麼,哪怕是裝共產黨工作隊的幹部,都惟妙惟肖。多次土匪遇到暴露的危險,都是這個“軍師”從容應付化險為夷。
總之,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
馬永臣當即批準了王的方案,問王老爺子有沒有什麼要求,老爺子說沒別的把你槍借我用用。
馬大隊長到南苑,帶來了一輛吉普車。王老爺子帶著四杆槍坐這輛車直奔二道河子。馬永臣則返回市區同步調集兵力。上車的時候,那個抓捕高手自然同行,老爺子猶豫了一下,把機關幹部也叫上了車。
沒想到這小子後來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老爺子對這次居然坐汽車去抓土匪,記憶十分深刻,快啊!“土八路瞎胡鬧,一身虱子兩腳泡”,20世紀50年代初期公安人員有機會坐這個玩意兒也有受寵若驚之感。當時北京城裏車少得很,老爺子說一個多鍾頭就從南苑到了北京最北頭,靠近了隱藏在深山裏的匪巢—二道河子。
這個速度今天聽來不可思議,但確實可信,馬永臣大隊長從東單到南苑,才跑了二十分鍾啊。那時候坐吉普的感覺比今天坐飛機大概爽多了。
這是個荒涼而死氣沉沉的小鎮,政權建設的盲點,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成立兩年多了,這地方,依然讓人覺得仿佛毫無關係。土匪雖不敢公開在這裏活動,但把它作為聯絡點,可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謂二道河子,就是今天北京市懷柔區長哨營鄉的二道河小鎮,毗鄰湯河,周圍山高林密,地勢險峻。這是個滿族鄉,至今盛產山珍野味,不過,昔日的荒涼早已一去不複返,這裏現在是京城人“農家樂”旅遊的好地方。
為了詢問韓玉華匪幫在當地活動的情況,我把電話打到了長哨營鄉的政府辦公室,接電話的是個姓齊的官員,沒有多少官腔,熱情爽朗。聽到我問起土匪的事情,冷了一下場之後,齊先生說:那個野味旅遊大集,收費是有依據的,但確實有些高,鄉政府已經做了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