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都沒有一個土匪露頭?好啊好啊,要是下午還沒有露頭的,我看你這個老娘們就是土匪,你就跟我們走!”

到第二天中午,王老爺子把一上午都沒有撓腦袋的女掌櫃叫進來,惡狠狠地訓了一頓。其實他倒也不太相信上午的時候會有土匪出來,這種人多半晝伏夜出,黑白顛倒,跟幹IT的一樣。所以上午看不到土匪很正常。

問題是得隨時給這個女的腦袋上敲兩棒槌,讓她不敢想別的—這種被利用的敵方俘虜臨場再度反水的不在少數。

女掌櫃嚇得直哆嗦,沒口子地賭咒發誓,保證土匪下午會來。一看就是嚇暈了,“楊子榮”的名單上並沒有她,最多是個土匪的眼線,她怎麼保證土匪來呢?她又不是韓玉華、韓玉樹。偵察員們讓她一切照舊,心裏也有點兒忐忑,反而怕她太緊張漏了餡。

說到這裏想起皮定均司令的一件事。有位在福建前線的老“水鬼”回憶,一回幹部調整,他一個很欣賞的部下,本來報的是提大隊長,卻被調任當了教官。對此他有些奇怪,因為此人是他一手培養的,已經代理了一段大隊長,如果沒有什麼意外,轉正是正常的。教官和大隊長級別倒是一樣,但大隊長是軍事主官,誰都明白福建前線的一線軍事主官前途如何。消息傳出來,這個幹部有點兒鬧情緒。老“水鬼”打聽之下,原來是皮定均給了意見。當時皮是福州軍區副司令員,負實際的責任。因此皮雖然是陸軍,但當地一線對台戰鬥部隊三軍營以上幹部調整,他都有給意見的權力。

皮司令對小×不滿?老“水鬼”是個不畏上的,於是專門跑到皮司令那裏要說法。

皮定均綽號皮老虎,老“水鬼”這種行為屬於摸老虎屁股。不過,這天皮司令可能心情好,所以這個老虎屁股摸得蠻舒服,皮司令特別跟老“水鬼”談了一次話,說:“這個人啊,謹慎細致,是個人才,可不適合做一線主官。我幾次去他的部隊看,有任務的時候總是上躥下跳的,情緒激動。連以下這樣的幹部不要緊,營以上要有人給他當主心骨兒也可以,讓他自己做主,將來一定會闖禍,去當教官,比較適合。”

老“水鬼”還想給老戰友爭一爭,皮司令和顏悅色地說:“還有時間,你再觀察觀察。”

那就觀察吧。

剛好當晚有一次敵前任務。那正是金馬割頭戰的高潮,敵前任務是要刺刀見紅的。出發前,代理大隊長做戰鬥動員,老“水鬼”躲在一邊看,果然有點兒上躥下跳,情緒激動的樣子。這次任務帶隊的是個中隊長,等要出發的時候,這位代理大隊長又跑到隊伍前麵,對已經穿上蛙蹼的中隊長認真地說:“我要求你保證完成任務,保證把每一個同誌安全地帶回來!”

中隊長沉聲道:“保證完成任務,出發!”

這次任務很順利,果然是所有人安全地回來了。

然而老“水鬼”聽了這段對話歎口氣,不再為老戰友爭取了。他覺得皮司令看人是準的,老戰友的確不適合當主官。“把每一個同誌安全地帶回來”,這個明顯是沒法保證的。戰場上傷亡是正常的,那位中隊長也不可能保證。他的這位老戰友最後說這個話,不但沒有意義,而且會增加中隊長的心理負擔。這種擔子,本來應該是上級替下級來挑。主官是幹什麼的?就是大家都沒主意的時候看你的,泰山崩於前而不驚。說這個話,說明他自己心裏沒底在打鼓,反而要部下給他信心。那年頭沒有心理學的概念,要擱現在說就是心理素質不過關。

他這個性格,還是做教官比較好吧。

跑題了。

那個女掌櫃坐在門裏,又是兩個多鍾頭沒動靜,正在等得人心急的時候,這女人忽然像頭上落了個蜜蜂一樣舉手上來撓了三下。

來了!

三個偵察員立即擺開了抓捕的姿勢。根據土匪交代,韓匪平時都是單人活動,所以不出意外抓捕會是三對一,手到擒來的事情。他們和女掌櫃商量好了,來一個人撓三下,來人就照例讓他進堂屋,偵察員們利用屋裏暗外頭亮的特點突然襲擊抓人。

果然是來人了,三個人在屋裏,聽見外麵一陣自行車馳來的聲音,然後就是女掌櫃和來人說話。

堂屋裏門後側麵,老王一手持槍,一手按著那位負責抓捕的戰友的肩膀,輕聲囑咐:“到時候我一推你就上!”他知道這位同誌有時候性急,得自己把握時機。那個機關幹部隱身在院子裏一個碾盤後麵,萬一土匪跑出來就歸他了。

奇怪的是,隻聽到自行車鏈子響,卻沒有人進來,而且自行車鏈子響個不停,那女掌櫃隻顧跟外麵搭訕,從院子裏也看不出外麵是個什麼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