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阮沅渾身酸痛,噩夢連連。
等到睜開眼睛,窗外已經黑了,拿起手表一看,晚上八點。她睡了不到五個鍾頭。
在被子裏又躺了一會兒,阮沅還是決定起身,泉子他們都在宗恪那兒忙,她始終沒法安心繼續睡覺。
匆忙梳洗,穿好衣服,阮沅回到宗恪的寢宮,泉子正端著藥碗從裏屋走出來。
阮沅趕緊迎上去,悄聲問:“怎麼樣?”
“清醒過來了,也認識人了。”泉子苦笑,“不過,剛剛又嘔了血……”
“天哪!”
“說是心口疼,藥一進去就像小刀在裏麵剜。”泉子停了停,“崔太醫說,既然如此,就隻能把分量再減輕,可是這麼一來,次數就得增加了。”
“這怎麼行!”阮沅急道,“這純粹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這毒下得詭異,咱們找不到確鑿的毒藥方子,崔門主一時半刻又聯係不上。我聽說,因為無法查到施術之人,趙王和井統領正商量要拿死囚做實驗,一樣樣的查,究竟是哪幾味毒藥。”
……恐怕等查清楚了,宗恪的血也吐光了,阮沅想。
和泉子談完,她匆匆走到門口,停了停,沒聽見裏麵的聲音。
宗恪睡了麼?
剛剛一挑簾子,隻聽耳畔嗖的幾聲輕響,銀光一閃,有什麼東西擦著她的鬢發飛過去!
阮沅嚇得手腳冰涼!
“是誰?!”是宗恪的聲音。
阮沅連聲音都變了調子:“……是我啊。”
等到感覺沒動靜了,她這才大著膽子,回頭瞅了瞅,幾枚鋼釘,正正釘在身邊的牆上!
再看宗恪,披頭散發,一隻手撐在床邊,嘴角還有一絲鮮血。
聽見是阮沅的聲音,他鬆了口氣,軟軟靠在被子上。
“……沒傷著你吧?”他低低喘息著說。
“差一點。”阮沅哆哆嗦嗦走過去,趕緊扶住他。
替他挽好頭發,又給他擦幹淨嘴角的血跡,阮沅端來熱水讓宗恪喝了幾口,這才扶著他靠床慢慢坐好,給他蓋好被子。
阮沅抬頭瞧了瞧,冰冷的暗器還插在牆上,如果她剛才往裏再走兩步,這些玩意兒就全得插在她腦袋上。
她不由一陣後怕。
低頭看看宗恪,他麵色發青,低低喘息,一臉病容。
“還疼麼?”阮沅輕聲問。
“有一點兒。”宗恪低聲說,他的雙眼茫然無光,隻是瞪得大大的。
阮沅知道,等會兒崔景明還會送來藥,宗恪就又得慘了。
宗恪突然輕聲問:“泉子不是說你去睡了麼?”
“嗯,睡了的,現在休息過來了。”阮沅說,“你睡一會兒吧,我替你守著。”
宗恪搖搖頭:“睡不著,成天躺著,昏昏沉沉的就像睡覺。”
阮沅想了想:“要不要我念些東西給你聽?”
“不用了。”宗恪歎了口氣,“我現在,腦子不好使。”
“你現在已經好多了,”阮沅低聲說,“昨晚那會兒才怕人呢,滿嘴裏胡說八道的……”
“是麼?不記得了,我說了什麼?”
想起昨晚那一幕,阮沅的臉色暗淡了,宗恪那些話,太刺痛她了。
沒聽見她的回答,宗恪問:“怎麼了?”
阮沅終於小聲說:“你把我們每個人都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們要害你,尤其是我,說我害死了你再去害死宗瑒,到時候就可以獨坐天下,還說我蓄謀已久什麼的。”
她真想哭,可她不敢說“你還差點掐死我”這種話,還好,宗恪看不見她脖子上的傷痕。
過了一會兒,宗恪才小聲說,“……對不起。”
阮沅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她抽了一下鼻子,低聲道:“宗恪,我從沒有害你的心思。從來都沒有,你相信我。”
“嗯,我知道。來,手給我。”
阮沅趕緊伸手,握住他,宗恪的手,幹燥溫暖,帶著薄薄的繭,那是常年行軍打仗,握著韁繩和刀劍,慢慢磨出的繭。
可是現在,他的手上一點兒勁都沒有,虛虛的,甚至捏不成一個拳頭。
“下次我再發瘋,記得叫我的名字。”宗恪貼著她的耳朵,悄聲說,“要大聲喊我的名字,告訴我你是誰,知道麼?大聲點,我準能聽見的。我一聽見了,人就能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