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子裏沒人出聲。
空氣變得沉重渾濁,好像混入了惡毒的水銀,重得叫人窒息。
阮沅能夠清晰感覺到,那種事發之前的莫名緊張,撲麵而來。她作為一個聽眾,也不由深深吸引,被崔玖的描述帶入到當年。
“父親要在外麵賃屋的事情,很快傳入那位夫人的耳朵。”崔玖輕言細語地說,“在她看來,這簡直就是夫妻決裂的最好證明。她對我母親愈發痛恨了:如果不是我母親,她與我父親本來是好好的,十多年如一日的相守,又怎會走到如今這一步來?”
阮沅無力苦笑搖頭:“這話說得沒道理呀,若不是她當年執意讓你父親娶你母親,事情又何至於到如今這一步?”
崔玖緩緩點頭:“所以,是她錯了。她錯以為人家能夠辦到的事,她也能夠辦到——納妾不是天下最尋常的事情麼?哪家男人不有個三妻四妾的?為什麼人家妻妾都過得好好的,偏偏崔家就不行?那位夫人弄錯了一件事,她忘記了,自己是愛著我父親的。”
阮沅不敢出聲!
“如果不愛,或者,如果愛得沒那麼深,那也罷了,退讓一些,將注意力轉移到別處,也就不會生出什麼是非。隻可惜,那位夫人不是這樣的人,而我父親,雖然在江湖上名聲極佳,是人人讚賞的真君子,可說到底他並非神明,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也會變心。”
崔玖這話說得十分犀利,甚至隱約帶有責難之意。也許是當門主當得久了,盡管是在談論自己的父母,她的語氣裏,也絲毫沒有含混遮掩。
“因為父親打算賃屋另居,那位夫人情緒非常激動,趁著我父親不在家,又把我母親叫去,這一次是她親自動手,而且責打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嚴重,結果……”
阮沅簡直不敢呼吸!
她等著那個可怕的結局,從崔玖的嘴裏冒出來。
崔玖定了定神,停了好一會兒,才道:“結果,我母親忍受不住了,她不顧一切的反抗,誰知一時失手……殺了那位夫人。”
阮沅渾身所有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
一陣強風刮過來,蠟燭頓時熄滅,阮沅僵在椅子裏,一時竟忘記起身去掌燈。屋內的黑暗氣息帶著奇異的腥味兒,默默湧動。
事情急轉直下,阮沅完全被震撼住了,她再沒想到,竟會出來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結局。
黑暗中,沉默許久之後,崔玖輕輕坐起身來,木質的椅子發出咯咯的刺耳聲音。
“那年,我還沒滿三歲。”她說,“我的生母,就成了殺人犯。”
有淚慢慢盈於睫,阮沅心裏湧起一陣深深的淒然。
“等到我父親回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我母親被族人羈押起來,那位夫人的屍體橫在廳裏。”崔玖慢慢說,“我不知道父親當時到底是何種心情,他這個崔氏門主,武林地位至尊的人物,臨到了中年,家中卻發生這樣不可收拾的慘禍。”
“……”
“當時,那位夫人的母親尚且健在,她心痛女兒喪命,於是將此事報去了越州。這麼一來,案子就不光是崔家的家事,也就成了雲家的事情了:因為我母親的雙親,都是雲家的下人。”崔玖說到這兒,舒了一口氣,“雲家立即派了人來楚州,要求崔家將殺人凶手交出來,殺人者、被害者全都與雲家有關,那就是雲家的家事,更別提我母親姓雲。雲家自己有家法,如果簡簡單單處死我母親,那就太便宜了,他們要用家法處置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