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因為和嬪妃們發了火,宗恪近來,也大大減少了去她們那兒的次數。
晚間,泉子捧著名簽來等宗恪挑人,正好阮沅也在一旁,她那晚當值,是一直要等宗恪睡下了才能離去的。
宗恪心不在焉地翻著牌子,他的目光時不時瞥向一旁,燈下,阮沅呆呆站在那兒,燈影把她濃密的睫毛打出一片陰影,從前的婉轉動人已經沒有蹤跡,純潔淨朗的微笑也跟著消失了,看上去,倒像是有層淡淡的灰塵,蓋在她的五官上。近來阮沅更瘦了,身材削薄,此刻立在燈影之中,存在感淡薄得像一張畫。
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像一切事不關己。
宗恪隻覺心裏一陣沒來由的煩躁,他轉向阮沅:“你來給我挑。”
泉子嚇了一跳,抬頭看宗恪,又看看阮沅,他以為阮沅會像以往那樣發火,嘴裏罵罵咧咧什麼“太缺德了!我詛咒你今晚做噩夢!讓動物園的大河馬把你的鼻子啃掉!”,但是旋即,泉子醒悟過來,那是從前的阮沅。
現在,她不會了。
果然,阮沅隻愣了一下,就走過來。
她低頭看了看紅氈上的那些名簽,隨手挑出一個來,放在宗恪麵前。
宗恪低頭一瞧,皺起眉頭:“不要!這是個啞巴,悶死我!”
阮沅又挑了一個,是敬妃。
“不要!瘦得像個骷髏!”
再挑一個,是德嬪。
“你發瘋啊!她病了半年,隻剩個空殼了!你是叫我去當護工麼?!”
阮沅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她低頭在盤子裏找了找,找到了琬妃的名簽,放在宗恪跟前。
“你有小半年沒去琬妃那兒了,該去看看。”阮沅的聲音很刻板,沒有起伏。
宗恪勃然大怒!
他一抬手,把名簽盤子打翻在地!
“你們兩個都給我滾!”
阮沅和泉子對視了一眼,泉子飛快拾起灑在地上的名簽,和阮沅匆匆退出房間。
宗恪獨自坐在桌前,手握成拳頭,氣得簡直想把牆打出一個洞來!
他知道他在恨誰,他不是在恨阮沅,也不是在恨這些嬪妃。
他恨宗恒,但他更恨那個為了雙目複明、肢體複原,最終不得不犧牲掉阮沅的自己。
他恨不得抓著那個自己大吼:“你把原來的阮沅還給我!”……
這決不是出於“得不到才是好的”這種人人都有的慣性思維,之前這一年時間,不知不覺間,阮沅早就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和她,曾共過患難,一同經曆死亡的威脅,互相吐露了內心不可告人的隱秘,在最痛苦的時候拉扯幫扶,不肯讓對方跌下深淵……
宗恪不是不記得,那個抱著阮沅默默流淚的絕望夜晚,雖然她給出的安慰是那麼軟弱無力,但沒有人知道,就是這簡單的幾句話,卻像黑夜裏唯一的螢火,讓他不至於獨自窒息而亡。他也同樣記得,當酈岷帶著謀反的士兵衝進寢宮,拿著刀威脅的時候,阮沅擋在他的病床前,沒有後退一步。
淩鐵曾在很多年前說過,他說,宗恪對企圖接近他的人,會設置很多很多關卡,要接近他,就必須翻越這所有的關卡,而且越到後麵關卡就越難。
宗恒則在私下裏,對淩鐵這番話做了更精準的詮釋:他說接近宗恪就是一個遊戲,而且很扯的是,這款遊戲根本就沒有easy模式,所有的人都得從normal 起步,因為太困難,經常沒兩下就game over了,而且這“係統”十分缺德,有獨特的記憶功能,初級玩家犯的大小錯誤,全被記錄在案,一發現開外掛就會被封號刪東西,甚至IP扔進黑監獄。
一般情況下,能力差的菜鳥會飛速被宗恪踢出局,從此再鼓不起勇氣來玩,這是絕大多數玩家的遭遇。另有一部分,因為格外努力,天賦獨特,膽大堅韌,經過漫長的修煉過程,總算是通過了hard模式,這些人就是宗恪最信任的那批臣子。
而這麼多年來,堅持打到professional模式的,隻有包括宗恒自己在內不超過五個人。
當然,也有第一局就碰巧中了大滿貫的,這種天外飛仙的特大鴻運,隻落在了兩個人的身上:淩鐵,縈玉。盡管後者對這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任憑係統給她多少獎勵都沒用。
雖然這遊戲玩起來是如此高深,但是這些超級玩家們也達成了一個共識:模式選擇越殘酷,堅持得越久,最後所得的回報就越豐富,這也是這項遊戲不停吸引人來玩的緣故。就像淩鐵曾經說過的那樣,宗恪會對他真正接納的人死心塌地、毫不懷疑,級數越高程度就越深,哪怕因此損失慘重也不會有所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