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終於能夠接受事實,阮沅這才慢慢緩過勁來。
“這麼說,我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是麼?”她噙著眼淚問。
“我知道,這事兒聽起來是挺難受的。”雲敏歎道,“好在,在這邊的世界看來,魂魄這東西不是頂頂要緊的,我也見過多得是七魄壞掉、隻剩軀殼的人,還在這世上行走生活呢……”
“那我的未來會怎樣呢?”阮沅問。
“不會怎樣。”雲敏安詳地說,“從前是怎樣,未來還會是怎樣,你前麵這十幾年出過問題麼?沒有。雖說是蠱毒,效用卻和魂魄沒有區別。不然你舅舅也不會讓我救你了。”
聽她這麼說,阮沅才放下心來。
“那……宗恪的病又是怎麼回事?”她忍著淚,又低聲問。
她這麼一問,雲敏就歎息起來。
“我千算萬算,怎麼也沒算到崔門主會拿你的魂魄去填宗恪的空缺。我根本也沒料到她會進宮,我以為武林人是不肯出手相救的,尤其崔家又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世家,總得愛惜羽毛。沒想到她竟然肯來。可這位崔門主還是太年輕了,沒有足夠的經驗,再加上,崔景明又不是這方麵的專家,所以倆人都沒能發覺。這種蠱毒是鑽進屍體裏專門充當魂魄的,對真實的魂魄卻會產生毒害。不過我必須承認,我對宗恪不關心,他死他活,和我無關。當時我……不,雙喜,已經叫阿蓴給殺了,弑君大罪,早晚得挫骨揚灰,我隻好另在永巷找了個快咽氣的宮娥,將她羸弱的魂魄趕出去,擠進那具肉體暫時將就,被崔門主的藥物重創,那種情況下我沒力氣離開永巷,自身難保,更管不了別的。”
阮沅默默聽著,眼前事物在淚水蕩漾中,變得模糊不清。
“你的三魂七魄貌似正常,甚至連狩冥之蛇都分辨不出真偽,但實質卻和正常人不同,它們並不是真的魂魄,而且能夠不斷自生,所以‘散魄術’拿你是沒轍的。當然,這種特性源自於我這個始作俑者,這個具體等會兒再說。而且你的魂多,魄少。魂多是因為蠱毒是替代品,要多一些才能撐住這個身體,魄嘛,七魄,其中有一味你是沒有的。”
“什麼我沒有?!”
“恐懼。”
房間裏靜了下來,阮沅吃驚地望著她!
“怎麼會?!”她說,“我也怕的啊!誰說我沒有恐懼?!”
“你是會怕,可你的怕全都是跟著身邊的正常人學出來的,阿沅,我當初沒有在你的身體裏放進這一味魂魄。因為無論如何我也造不出來。恐懼這種情緒,隻有真正的人類才會有。”
“這怎麼可能!”阮沅要跳起來了!
“還不明白麼?恐懼就是人類所有情感裏的根基所在。”雲敏苦笑,“歡喜,是因為恐懼得到暫時的緩解和轉移;憤怒,是因為不公正,不公正會威脅到生存從而引發恐懼;嫉妒,是為了他人得到而自己沒得到,人被‘他有我沒有,我就有所缺失’以及‘人家選擇了更好的,自己會被拋棄’的念頭威脅到了才會嫉妒;悲哀也不過是對未來恐懼的無力感……說來說去,所有其它情緒,都是恐懼的變種。”
“可是我、我也怕啊!我明明是會害怕的啊!”阮沅被她說得混亂了,兩隻手亂抓著頭發。
“你是怕,可你哪一次因為害怕就停止行動了?你的怕是假的,嘴上說說而已。”雲敏笑起來,“你真正的裏麵是從不怕的。你從來沒有被害怕給打倒過,你沒有恐懼,那些恐懼不過是跟著外界學來的俗世習性。”
阮沅怔了半晌,捂住了臉。
她垂淚道,“原來錯在我身上,如果當初我沒有爭著去救治宗恪,那就好了。”
“這不是你故意的。”雲敏拍了拍她的手,“你喜歡宗恪,你能忍著不救他麼?就像你舅舅舅媽,當年能忍住不救你麼?我雖然恨這個狄虜,可我也知道愛上別人是什麼滋味。”
阮沅“哇”的哭出了聲!
“那現在怎麼辦!”她邊哭邊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要再過去那邊了。”雲敏說,“蠱毒在這邊是無法發揮效用的,這邊的環境不好,不夠自然,所以能夠壓製住毒性不讓它發作。那邊世界,就是這些神神叨叨玩意兒的天下,你留在宮裏,你身上的蠱毒會刺激宗恪體內的那部分,就像鑽進他腦子裏的一根鐵釘,不徹底殺死他,填補進去的蠱毒是不會罷休的,這東西是能以假亂真、當成魂魄來用的,當真霸道得很。”
雲敏說得阮沅身上一哆嗦!
“其實依我的本心,什麼都不說,就這樣看著這狄虜死去,倒也不壞。”雲敏說到這兒,聲音變得縹緲,像是想起了什麼,旋即她又回過神來,“可是你救了我,把我從宮裏帶出來,你與我有恩,既然如此,我就沒法食言、不告訴你這一切。”
阮沅哭累了,隻剩了哽咽,她趴在桌上,臉上淚痕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