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1 / 2)

那一年間,如果用“風雲變幻”這四個字來形容,恐怕是遠遠不夠的。首先舉兵的是被派在西北的趙王宗恒——因為和弟弟日漸不睦,宗恪早早就把他趕出了京畿——宗恒痛惜兒子無辜被殺,也感覺到朝廷對自己的打壓,他最終決定,舉兵反抗。

趙王舉兵,隨之而來的是他的舊部響應,井遙、連翼……這幾個宗恪曾經的左膀右臂,也跟著加入了反叛的隊伍。他們無法忍受皇帝的猜忌,這幾年,就因為曾經是“先******人”,宗瑤在皇帝身邊,已經說了太多太多有關他們的惡語。

趙王起兵,矛頭直指皇後和太子,檄文措辭非常難聽,將阮沅和宗瑤罵得體無完膚,說阮沅“以色事君,無德無才”,品行惡劣,又說太子“近狎邪僻,穢亂宮闈,殘害忠良”,行事直如野獸。

檄文阮沅沒有看見,消息到的時候,宗恪讓她退下了。但是站在屋外,隱約聽著屋裏人念著那檄文,阮沅捕捉到了裏麵的字句,隻覺得額上都是冷汗!

……她聽見了茶碗砸在地上的聲音。

屋子裏,在長久的寂靜之後,終於又傳出了宗恪的聲音:“好吧,既然他要做捍衛天理的忠良,那朕便讓他死得其所!”

宗恪的聲音聽起來既冰冷,又殘酷,阮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望著屋子裏的那男人,昏暗搖曳的燭光下,宗恪的臉頰慘白如紙,黑如深夜的眼睛,閃爍著殘暴無比的亮光,那樣子,就仿佛是被傷了身體最脆弱部分的獸,不加掩飾的切齒憎恨,讓他的臉幾乎扭曲變了形!

那是阮沅從來就沒有在這張臉上見到過的神情,她呆呆站在屋外,想喊,但是嗓子裏,卻一丁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巨大的恐怖感從阮沅的內心一點點蔓延開來……

那不是她認識的宗恪——

那是個殘酷無情的帝王。

戰亂持續了一年。

這一年之間,阮沅呆在後宮裏,對外麵的戰事並不清楚,隻是偶爾聽見宮人說,逆王(就是宗恒)又攻下了哪個州縣,王師與之交戰甚為辛苦,或者王師又剿滅了多少人,擒獲了逆王身邊的親信部將……

阮沅,隻好以默然無聲的態度,來麵對這一切。

曾經,她與這些人是那麼親密,甚至精心為他們每個人采辦禮物,曾經他們都是有說有笑的夥伴,早年彼此真誠無間。

但事到如今她所聽見的,卻是死亡名單上,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

如果連她都是如此,那麼宗恪心中,又會是什麼滋味呢?

那晚,她陪著心緒不寧的宗恪進晚餐,飯剛剛吃到一半,有人就進來通報緊急的戰事。宗恪一向是以政務為重,隻要有戰事來報,無論是吃飯還是沐浴,都不會讓通報者久侯。所以,盡管皇後在旁邊,宗恪也沒有叫她回避,隻讓人迅速進殿來。

使者是從前線歸來的,隻見他風塵仆仆,身上、臉上還有幹了的點點血跡。他的手中,拿著一個方方的木盒。

看著那木盒,阮沅毫無緣故的,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陛下,青州鬼門一役,蕭錚將軍殲滅逆王兵力十五萬,逆王在敗逃途中被俘,自盡而亡。”使者說,“這盒中,便是逆王的首級。”

黑暗空曠的殿上,刮過一陣冰冷的狂風!

阮沅坐在宗恪身邊,她覺得渾身都僵硬了!然後,她就聽見宗恪機械的聲音:“……打開它。”

木盒被打開,裏麵,是一顆血淋淋的首級!

阮沅強忍住尖叫,她慌忙扭過臉去,剛剛吃進去的晚餐,在她的胃裏狂翻!

空氣裏,充斥著強烈的血腥氣息!

良久,阮沅聽見了宗恪的聲音:“阿沅……”

阮沅一怔!

“我變成我父親了。”他輕輕的,低聲說。

宗恪臉上的呆滯表情,令阮沅不忍目睹。

晚宴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不得不草草結束。阮沅起身要回自己的昭陽宮,還沒走兩步,她忽然,看見躲在陰影裏的那個人。

那是她的兒子,宗瑤。

十七歲的少年,立在一排珠簾之後,黑暗中,他閃著兩隻晶亮的眼睛,臉孔蒼白,神情卻像吸了毒一樣,無比亢奮。

……如渴望血腥的餓狼。

趙王的叛亂平息之後,宗恪一蹶不振,迅速衰老下去,頭發也白了很多,他好像是受了某種打擊,變得頹廢和猜忌。

手足相殘的結局,給宗恪帶來了心靈上的巨大傷害,曾經他發誓,絕不像父親那樣猜忌手足、把原本忠心耿耿的兄弟逼進死地,可到後來,他終究還是走了父親的老路……

隨著時光流逝,宗恪的性格越來越孤僻暴躁,周圍的人,他誰也不肯相信,動不動就懷疑人家別有用心。到現在他能相信的,隻有皇後阮沅,就連對太子的態度,都不再像以前了。

阮沅察覺這一點,心中不舒服,她不敢質問宗恪是否真的相信了宗琰的話,但她能夠旁敲側擊,畢竟,宗恪對她始終保持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