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1 / 2)

練功服快做好了的晚上,阮沅把衣服拿給宗恪比看大小,宗恪說,這衣服她費了這麼多心血,弄得他都不敢穿了,得找個檀木盒子裝著、供起來。

阮沅笑:“你當這是禦賜的黃馬褂麼?”

“禦賜黃馬褂算什麼。”宗恪搖頭,“這可比那珍貴多了。”

阮沅想了想,好奇問:“我好像沒看見你賞賜誰黃馬褂,對吧?”

“那邊沒有馬褂這種衣服呀。”

“可你也沒賞賜過別的衣服給大臣啊。”

宗恪笑起來,他搖搖頭:“狄族人沒這規矩,而且平白無故的給人一件衣服,在我們狄人來看,是非常不吉利的事。”

阮沅更好奇:“是麼?”

宗恪點頭:“狄人一生都在馬背上過的,在外發生意外不是稀罕事,像這邊說的,最後不得不‘馬革裹屍’,都很常見。如果條件太惡劣,或者路途太遠屍體無法帶回來,那種時候,夥伴就會把死者的衣服帶回家來,交給遺屬。這是一種,另一種,父親臨終前,把一件常穿的外袍給哪個兒子,那就是指定這孩子繼承家業的意思——衣服一遞,那就是有人死了,在狄族人眼裏都是這麼看的,這都是老規矩了,我要是把衣服賞賜給誰,那說明我快蹬腿兒了,你想想,誰敢接這種賞賜呀?”

阮沅撲哧樂了。

“給我講講狄族人的事兒。”她突然說。

“怎麼想起要聽這些?”宗恪笑。

“你從來都沒怎麼提。我在宮裏,成天和青菡那些中原齊人混在一起,她們知道得也不多。”阮沅揚起臉來,想了想,又說,“做了狄族人的媳婦,卻什麼都不知道,這多不好。”

宗恪苦笑:“可是,我知道得也不多啊。”

阮沅哭笑不得!

“你怎麼會不知道的?你是大延的天子啊,大延不就是狄人的政權麼?”

“可我在舜天沒呆幾年呀。”宗恪哭喪著臉說,“統共加起來不過十年,還得刨去當嬰幼兒的那三年。”

“怎麼會!”

“真的啊!和你說吧,其實前幾代狄族君王都有個規矩,新年第一天,得用狄語念一篇很長的禱文——有點兒像道教的青詞——然後把這篇禱文放到舜天那個燃著丹珠的祭壇裏,讓火把它燒掉,這就算覲獻給祖先了。”

阮沅一怔,坐起身:“奇怪,我在宮裏那年新年,怎麼完全沒聽你提?”

宗恪眨巴眨巴眼睛:“因為,我根本就沒做這件事。”

“啊?!”

“我把這個儀式取消了。”

“為什麼?!”

“因為那個禱文好長好長,我根本就念不下來。”

阮沅忍不住笑:“你完蛋了,什麼人啊!怎麼一篇禱文都念不下來?”

“我不認識字啊!”宗恪很無辜地說,“那是狄族文字,而且全都是生僻字,祭祖禱文嘛,不是桌子板凳天地人那麼簡單。那上麵的字,我勉強認識三分之二,能用狄語念出來的就更少了。”

“暈死!”

“第一年當皇帝,準備了好幾天,翻來覆去的背,還是不行,如果沒老師幫忙,我基本上……念不下來。後來沒轍,時間到了,硬著頭皮上場,結果我發現,嘿嘿!原來大臣們都站得遠遠的,根本聽不見我念的是什麼。”

“……”

宗恪卻很得意:“開頭幾段背得很熟,到中間就不行了,實在記不住了,我隻好把前麵又重念一遍,可時間還是不夠啊,那玩意兒我念過,大約知道費時多久,於是我就和祖先說:列祖列宗,我講個故事給你們聽吧,我就把宗恒說的老虎娶媳婦的故事,對著那壇火小聲講了一遍,講到抖包袱的地方,我自己樂個半死。講完了,我說:‘先祖們,這故事好玩吧?禱文自己看吧,可沒我的故事好玩哦’。然後我就把禱文放進火裏燒掉了。站在近前的就隻有幾個老和尚,他們的臉都綠了。”

阮沅笑得前仰後合、快喘不過氣來!

“你這家夥!不光欺負活人,連鬼魂都跟著一塊兒欺負!”

她幾乎可以想象當時那場景:十五歲的少年天子,煞有介事念誦著禱文,邊念還邊樂得咯咯笑,大臣們黑壓壓在下麵跪著,誰也不知道他其實是在說故事……

“唉,我也不想的嘛。然後,第二年又是這麼胡混下來的。”宗恪歎了口氣,“那次結束儀式,下來以後我和宗恒還有周太傅說,咱還是算了吧,我真的記不住那些,就別為難我了,周太傅一聽就不高興了,把我數落了一頓,還要去和太後告狀。我沒轍,隻好悄悄和宗恒說,明年你再多給我講幾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