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公墓。
厲婷婷靜靜佇立在一座新的墳塋跟前。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裏,有女性燦爛的笑靨。墓園一方本來不同意,因為死者沒有留下骨灰,所以裏麵埋葬的,隻是一些舊時的衣物罷了。
這是一座衣冠塚。
此地,是這城市最寧靜的地方,和距離它不遠的市中心形成鮮明對比,一切喧囂的、充滿欲望的叫嚷,到了這個地方就全都變得無聲無息,因為,沒有人能對著死亡叫囂。
“……我花了十年時間去折磨他,用盡一切辦法,也沒能把他摧垮。而你,用了兩年時間,就辦到了。”
厲婷婷的聲音很輕,有點像自語,她身後山腰處,黑衣男人沉默不言。
“他完全垮了,阿沅,宗恪被你給徹底毀掉了。”
沒有回應。耀眼的陽光之下,無名黃土固執地沉默著。
她將顫抖的手,伏在石碑之上,像當年姐妹間親密的撫摸。有涔涔的淚水湧上來,厲婷婷幾乎無法承受這劇烈的悲苦。
“我為什麼沒能早點想起來你是誰呢?”她顫著嗓子,細聲細氣地呢喃,“為什麼非得等到你送了命,才記起你是誰……”
熱淚落在冰冷石碑上,留下不為人知的痕跡。
好半天,她終於忍住哭泣,啞著嗓子道:“明天,我就回宮了。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來看你……”
又一次久久凝視著那照片,厲婷婷咬住嘴唇,猝然轉身。
厲婷婷慢慢從山頂下來,在山腰處,經過薑嘯之身邊,她停了一停。
“你也該去祭拜一下她,畢竟……”
她的話沒有說完,看見了薑嘯之手中的白百合。
原來他也有這個意思。
盡管有墨鏡遮掩著,薑嘯之仍舊能看見她蒼白消瘦的臉頰上,殘留著的淚痕。
厲婷婷不再說什麼,擦過他身旁,緩步朝山下走,山腳處,一輛黑色三菱SUV和一輛路虎停在那兒,另有幾個黑衣男人,沉默地站在車旁,等待著她。
薑嘯之深深歎了口氣,他拾階而上,又走了十多步,來到墓碑跟前。
照片裏的女子,早就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甚至他疑惑,自己是否真的還記得她……
然而,一切都已經改變,一切也都太晚了。
他默默凝視著墓碑上的字,然後,終於沉默著,將手裏的花朵放在了碑前。
“……再見。”
這也是薑嘯之此刻,唯一能夠說出的一句話,也許麵對這荒謬的命運,除了這兩個字,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厲婷婷走回到車前,一個黑衣人恭恭敬敬給她拉開車門,她沒有立即上車,卻回身瞧了瞧那山頂。薑嘯之依然立在墓碑跟前。
厲婷婷眉宇間輕微一動,終究沒再說什麼,轉身上車。
過了一會兒,兩個黑衣人也跟著上了車,那輛路虎發動了,開在前麵,SUV默默跟在後麵。
厲婷婷獨自坐在後座的陰影裏,她還在想著剛才薑嘯之的背影。
麵對那樣一座墳塋,他,究竟還能說出怎樣的道別之語?
縮在黑影裏,腦子正一片空白,厲婷婷卻聽見前排司機問她:“皇後,薑大人問,是否直接回賓館?”
厲婷婷從迷夢裏清醒過來,她抬起頭:“先不急著回賓館,我要去我媽那兒。”
“是。”
房子已經搬出來了,各種手續也都辦妥了,明天她就回延朝那邊——就好像出國,得把這邊一切關聯都切掉,隻可惜,厲婷婷的心情,卻和假釋兩年又被重新收監的犯人無異。
厲婷婷想了想,又道:“你們都回賓館去,我回我媽那邊,明早我來找你們。”
前排兩個錦衣衛沒立即回答,半晌,才道:“皇後,我們要不要……也去見見老夫人?都沒有告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