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是以厲婷婷獨自抱著小狗去寵物醫院上藥包紮為結束,回來以後,她對宗瑒說,今後,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絕對不許再打袞袞,否則為了袞袞的安全,她就隻有把它送走。
宗瑒看都不看她,隻懶懶丟出三個字:“知道了。”
厲鼎彥和任萍回來後,得知此事,都又驚訝又憤怒。但是這件事,他們實在不好插嘴,也不能拿長輩的威嚴來訓斥宗瑒。
“有其父必有其子。”厲鼎彥歎息,“帝王家,果然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
“所以我才說,根本就不該再回去!”任萍很生氣,“宗恪怎麼當爹的!怎麼把孩子教育成了這個樣子!真受不了!”
誰說不是呢?厲婷婷暗想,宗恪和自己這對夫妻,簡直糟糕透頂,他們根本就不該有孩子。
那天晚上,厲婷婷躺在鋼絲床上,她怎麼都睡不著,天很熱,夜裏十分安靜,她隻能聽見空調嗡嗡的響聲。
盡管非常不喜歡空調風,但是除了宗瑒,其他三個人都堅持不下去了,所以男孩也隻有勉為其難,同意打開空調,還好他的床離風口很遠。
厲婷婷正發呆,忽然聽見宗瑒的聲音。
“外婆生我的氣了,是麼?”他輕聲說,“因為我打了袞袞。”
他感覺到了,厲婷婷想,任萍是個十分溫和的人,不肯隨便發脾氣,今天晚餐時,她什麼都沒說,也照舊給宗瑒夾菜,但內心的不悅,還是被這敏銳的孩子給察覺到了。
“外婆她的心很軟,不高興這種事情。”厲婷婷低聲說。
孩子不說話。
厲婷婷知道宗瑒被矛盾感給困住了,他很尊重厲鼎彥與任萍,也知道他們疼自己,但是宗瑒所受的教育、自小所形成的性格就是這樣強硬冷酷,他肯定認為自己做得沒錯,但是如今,自己卻被外公外婆責怪……
“外婆是普通人,外公也是。”厲婷婷繼續說,“他們和你父皇不一樣,和宮裏的人都不一樣。”
靜了一會兒,她才聽見宗瑒說:“所以,母後也變成了這樣。”
厲婷婷聽出了他話語裏輕蔑的那層意思,她有些憤怒:“是啊,我也成這樣了,和你不一樣,和你爹也不一樣。”
聽出她發火了,孩子閉上了嘴。
“外公外婆想把你留在這兒,他們舍不得你回去,”厲婷婷冷冷哼了一聲,“照他們這個樣子,恐怕也隻會把你養成心腸軟得像麵條的廢物,那怎麼成?心軟的人怎麼做得來君王?無情無義才能當皇帝!”
她這兒發泄似的嘟囔一大通,等她說完了,宗瑒忽然問:“母後的意思,父皇無情無義?”
厲婷婷默默瞪著天花板,半晌,才說:“至少他不該這麼打你,難道被打得這麼慘,你還不恨他?我可不信。”
“沒怎麼恨。”宗瑒淡淡地說,“就覺得很可憐。”
“誰?”
“父皇和母後。”男孩說,“就覺得你們很可憐。”
厲婷婷真難過,她側過身來,把臉按在枕頭上。
“之前我不知道父皇到底是個什麼人,他在我麵前幾乎不笑,除了告訴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別的,從來不提。”
“……”
“父皇在我跟前隻有兩種狀態:發怒,或者不發怒。我又可憐他,又怕他,平日裏也不敢到他麵前去。”男孩停了停,“但是他去年到這邊來,那段時間就好像變了個人,變得我都不認識了,還能和我說笑。隻可惜,現在又變回去了。我把他的東西拿來仔細琢磨,也是為了這。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原來宗瑒****聽那些CD、看宗恪的記事本,竟然是為了這……
“他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人。”厲婷婷最後,輕聲說,“就像你說的,不過是個可憐的人而已。”
她問完,又歎了口氣,“宗瑒,你真該去豆瓣網,參加那個‘父母皆禍害’小組,沒人比你更受父母的禍害了,在那兒你最有發言權。”
大概一時沒能聽懂厲婷婷這話的意思,男孩有一會兒沒出聲。
當厲婷婷正揣測他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她聽見宗瑒說:“他要是能再變回去,該多好。”
“……”
“不是像現在這樣,可憐又叫人害怕,而是像那天過生日時的樣子,那麼高興。要是那樣的父皇能再變回來,該多好。”
空調漠然的輕響裏,再沒人說話。
袞袞事件之後,宗瑒好像有點改變,他對厲婷婷說話時,口氣不再那麼強硬了。另外,袞袞畢竟隻是一隻小狗,不會記仇,傷還沒痊愈,就又和宗瑒好起來,每天仍舊搖著尾巴在宗瑒身邊晃來晃去,和他親愛,但是厲婷婷已經做了決定,隻要宗瑒再動手,她就立即把狗送走。幸好自那之後,宗瑒再沒有打過袞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