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咖啡機的功夫,歐陽玨透過廚房窗子往外瞧,夜色闌珊,外頭是星星點點閃爍的燈火。這是21樓,當初蕭桐特意買的頂樓,就是為了清淨。
就在這時,歐陽玨聽見陽台那邊,傳來一聲輕響。
歐陽玨遲疑了一下,他回頭看看,卻沒動。
陽台在書房隔壁,正好跟廚房形成對角線,因為中間客廳的阻擋,歐陽玨站在廚房裏,是看不見陽台那邊的動靜的。
大概是什麼東西刮到陽台上了吧,歐陽玨想。
一絲輕渺渺的,說不出緣由的寒意,悄悄爬上歐陽玨的心頭。
他不由又想起上次,在酒店頂樓看見的那張臉。
歐陽玨沒和任何人提,他甚至懷疑自己當時眼花,看錯了。但是那張臉就像噩夢一樣,時不時出現在他眼前。
歐陽玨努力說服自己,當時那間包房裏沒有人。一定是自己弄錯了,否則,他就是和政治老師諄諄教導的唯物主義唱反調。
他歐陽玨可是個好學生!哲學課從來都是滿分!
歐陽玨盯著翻滾的咖啡機,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了陽台那邊,傳來一聲響動。
咯咯的聲音,像有人在輕敲玻璃。
歐陽玨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僵硬地站在廚房裏,連轉過身的勇氣都沒有了!
咖啡煮好了,機器發出輕微的滴滴聲,歐陽玨猛然回過神!
他快步走到咖啡機跟前,手按在把手上,卻隻覺得掌心滑膩,全都是汗!
總不會是鬼吧……
開什麼玩笑!
歐陽玨陡然鬆開手,轉身走出廚房,他要用實際行動告訴自己,這世上沒有鬼!他要用實際行動……
是的,這世上確實沒有鬼,但是,這世上有人。
歐陽玨呆呆站在客廳裏。
他看見,有個長長的身影,立在陽台外頭。
蕭桐買這房子時,就沒有封陽台,他嫌封起來像個罐子,他喜歡打開陽台門,讓狂風吹進家裏的感覺。所以陽台隻封了一半,還不到成年人的胸口。
就在此刻,一個人靜靜站在陽台欄杆上。
那應該是個男人,外頭很黑,客廳和陽台都沒有開燈,歐陽玨看不清他的臉。
男人穿著一件古怪的大氅,狂風把大氅吹得飄飄搖搖,深黑色的大氅樣式很複古,歐陽玨在古裝片裏見過。
歐陽玨知道,自己該逃,該轉身往樓下跑,再不濟他也該打電話報警,沒有正常人會在大半夜站在21樓的陽台上凹造型……
但是他動不了。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往陽台門口,又走了兩步。
男人看他走過來,發出很輕的笑聲。夜色黑暗,歐陽玨隻能看見他綽約的側臉。
像極了他自己的側臉。
然後,他聽見男人輕輕開口,用一種柔媚似鬼魂的聲音:“阿玨?”
歐陽玨兩條腿站立不穩,噗通坐倒在地板上!
“你是誰?!”他的嗓子幾乎破了音,恐懼讓他渾身發抖,指甲幾乎摳進大理石地板裏!
男人不說話,隻盯著他,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歐陽玨卻覺得,那目光像一把釘子,飛進了他的身體!
男人發出一聲夜梟般刺耳的笑聲,下一秒,他竟然直直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歐陽玨呆了呆,突然跳起來,向陽台衝過去!
等他衝到陽台上,隻見那黑色的大氅像巨大鳥翼,在半空飄了一下,轉瞬就看不見了。
呼嘯的寒風把歐陽玨吹得站立不穩,他用顫抖的手捂住滾燙的臉,慢慢蹲下身來。
他想,我這是……在發夢嗎?
晚上十點,蕭桐帶著一臉的興奮回來,看上去約會非常成功。他一個勁兒和歐陽玨描述今晚黎蕊的神情,說話的語氣,還有用詞。
“阿玨,你說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歐陽玨勉強一笑:“那當然啦!不喜歡,人家能答應和你見麵嗎?”
蕭桐這才察覺歐陽玨有些異樣,他趕緊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歐陽玨看著他,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叫他怎麼和蕭桐說呢?說大半夜的有個男人站在陽台扶手上,衝著他鬼一樣的笑了一聲就跳下去了?……
蕭桐怕是嚇得要暈過去。
歐陽玨想到這兒,努力壓住胸口的恐懼,將它們打了個嚴實的包塞進看不見的心底,然後他故作厭倦地打了個哈欠。
“我明天就要一模考試了,你不同情同情我,還在這兒給我講你的女朋友,太殘酷了!世界對我這個單身狗高考生太殘酷了!”
蕭桐這才笑起來,他羞赧道:“好吧,是我不對,不該和你說這些,耽誤你的時間。要不要喝咖啡?我去煮!”
“要!加奶加糖全套!”
蕭桐轉身進了廚房,歐陽玨這才回到書桌前,真題卷子還是兩個小時之前的那一頁,他一個字都沒動。
他寫不了,他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
就像不慎踩踏了冰層,歐陽玨全身浸在冰冷的恐懼中,每一個毛孔,每一寸皮膚都被它占據。
他現在明白,歐陽菲為什麼要自殺了。
當一個人明知道他無路可逃,又不能確定這結局究竟何時到來、以何種方式到來,自殺,反而是一個絕好的解脫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