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醫院絕對是個十分諷刺的地方。在國內的醫院裏,無論是濃鬱的消毒水味,嚴厲的醫生護士,還是隨處可見的六人住大病房跟裏麵呻吟的病友們,都時時刻刻提醒著你是個可憐的需要被監護的病人。
而在美國,確切地說是在顧曦住的這間醫院裏,裝修的富麗堂皇的樓道,淡而好聞的清潔劑味道,跟和藹可親的見個人就笑的醫生護士,都讓你感覺你在一個五星級酒店裏,享受著賓至如歸的服務。
可是,你始終還是個病人,一個可能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可能因為病痛而無法進食,可能頭暈腦脹到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能寂寞的想一頭撞死的病人。
比如,顧曦。
當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單人病房並走進去時,我真的以為病床上是空的,因為顧曦那慘白的臉已經和潔白的床單混為一色,分不清彼此。
他渾身被裹著被單,在溫暖的病房裏,似乎還算舒適的躺著。我看不到他的腿,不知道上麵是不是打了厚厚的石膏。
他還在睡著,於是我輕輕地走了過去。
病床上的顧曦和往日比起來顯得溫柔了許多,可能每個人睡著的時候都是溫柔的把。他尖尖的鼻子上掛著幾滴汗珠,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我曾聽說,就算是再囂張狂妄的男人,睡覺的樣子也會像個孩子。但套在顧曦身上,應該說他醒來的樣子更像個孩子。
就在我對著他熟睡的臉愣神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有位穿藍製服的護工推著一架到她腰那麼高的儀器進來了,“他在睡著?能麻煩你把他叫醒嗎?該抽血了。”
我點點頭,趕忙輕輕的推了推顧曦,“Jason,醒醒了,護士要給你抽血。”
顧曦雙眼掙開一條縫眯著,“又抽,不是剛抽完嗎?”
我轉過頭向護工核實,護工微笑著解釋,“六小時必須抽一次檢查,以防病人血色素過低。”
我轉過身繼續推顧曦,“護士說六小時就要抽一次,快醒醒讓人家抽吧,”我語氣溫和的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顧曦非但沒有掙開眼睛,反而把被單往頭上一蒙,“我不管,讓她走,本來沒事,她們老這麼抽都能給抽貧血了。”
一旁的小護工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倆用中文交流,一頭霧水。我有點哭笑不得,伸出手稍微掀開一點顧曦的被單,“Jason,聽話,護士也是為了你好,你以為她想打擾你睡覺啊,抽那麼點不會貧血的,快起來。”我不敢太使勁的動他,生怕碰到他哪個傷處。
顧曦這時稍稍把被單挪開一點,露出一隻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那無辜的小護工。他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來就像是個在被強迫打針的五歲小男孩。
“那你跟她說,讓她偷個懶,12小時抽一次,少抽這麼一次死不了的!”他還是不依不饒。
小護工那頭神情已經有些著急了,我知道她一定還有很多任務。於是我突然靈機一動,湊到顧曦耳邊說,“夷?你不會是怕紮針吧?”
這下靈了,顧曦突然一個猛子把被單掀開,“你才怕紮針呢!”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太大,他又立刻疼得齜牙咧嘴。我被他的叫聲驚得出了一身冷汗,“Jason你沒事吧?碰著哪了?”
之間他突然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算了算了,讓她快點抽,抽完我好睡覺!”
當我把那小護工招呼過來抽血的時候,我明顯的感覺到了她如此重負的歎了一口氣,這倒黴孩子也實在不容易,偏偏碰上顧曦這麼一難纏的主,估計要是每個病人都像顧曦一樣,這小孩就得考慮換個職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