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剛故去的兩位戰友,想到他們過去對自己的幫助和保護,想到現在少了兩位可說心裏話的老夥伴,他又想到了最近看的幾份報告,知識分子中有些人有不正常的反應,而且越來越明顯,似乎要出事。他煩躁地動了動身子,抬起手正要抽煙,卻發現煙已滅了,便側身又點了一支,吸了一大口。
秘書進來了,是送報紙的。他放下報紙後,遞給鄧小平一份材料,說:“這是方勵之昨天的一個談話,我抄了一份給您送來。”鄧小平接過材料,正要看,秘書又提醒到:“這些報紙上還登有方勵之、王若望、劉賓雁等人的文章,還有中宣部的講話。”鄧小平頓了一下,點點頭說:“放在這兒吧,我就看。”
秘書出去了,鄧小平沒看報紙,索性連手上的那份手抄材料也擱下來了。他站起來,走到窗邊,隔著玻璃朝外看,其實他什麼也沒看進去,他在思索:
方勵之到底想幹什麼?他身為共產黨員,卻要和黨的領導對著幹,有意見可以向組織提,為什麼要煽動不諳世事的學生?
方勵之是個天文學家,有才幹,我們也重用他了,讓他任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學校雖在安徽,在我們看來,總是與北大、清華同等重要。為什麼他這個副校長不觀天文卻偏好政治,而且一肚子不滿呢?
方勵之的不滿主要是五點,一是說馬克思主義已經過時;二是說社會主義製度不好;三是說共產黨已經變質;四是說大學要獨立辦;五是說資產階級民主自由好。他的思想與經常出國接受國外思想影響有關,可30年代,我們國家有大批留學生歸國,那時的留學生為什麼那麼愛國呢?
鄧小平回到沙發上坐下,他拿起了那份材料,上麵寫著,最近方勵之在科大發表演講,他問科大學生為什麼不動?為什麼看不到一點動作的跡象,他鼓動學生小小地動作動作,全國就會被帶動起來。
“啪!”鄧小平沒看完就把材料放在木茶幾上,他生氣了,一個共產黨員無組織到這種地步為什麼沒有人管,這分明是要鬧事,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定。他按鈴叫來了秘書,吩咐他說:“我這裏有一個批示,你讓中辦送給耀邦同誌,請他抓一抓。我們思想戰線上的渙散軟弱狀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胡耀邦是當時的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要他抓政治思想和局勢是情理中的事。
胡耀邦接到鄧小平的批示,同意他的意見。他也不讚成國家出現動亂局勢,對方勵之、王若望、劉賓雁講話中的很多觀點他是反對的,但怎麼處理這個問題呢?對方是一批有學識、有思想的高級知識分子,認識上的分歧隻有讓事實來證明對錯,而共產黨的曆史證明它是個正確的黨。
就在胡耀邦費盡心思欲找出一個最佳方法時,事態擴大了。
1986年12月4日晚,中國科技大學的學生終於被鼓動起來。
晚自習時間,教學大樓依然燈火輝煌,可走遍樓道和教室,幾乎見不到學生。校園裏,隻見一些學生騎著自行車來來去去,匆匆忙忙,臉上表情興奮而又緊張;再看學生宿舍,男女同學聚在一起正做著橫幅、標語,人多卻不吵鬧。
8點整,所有的學生擁向禮堂,宿舍區瞬間也安靜下來。他們要去聽方勵之的報告,其情緒激昂得像一堆一點就著的幹柴。果然,在方勵之對他們說“民主不是從上到下給予的,是靠自己爭取來的”之後,他們再也坐不住了。
第二天,1000多名科大學生出現在合肥市街頭,他們排著隊,喊著口號,四處遊行。長江路上,幾百名警察排成隊,封鎖了道路,可學生們勇氣驚人,他們照直走過去,把警察推開,而警察怕傷著學生並沒有與學生發生爭執。遊行在繼續。
消息傳到上海,大學校園裏也開始騷動不安。標語、口號出現在校園裏,學生雖坐在教室,心卻不在書上,他們想思索出一個對策來,可方勵之不在上海,他們得不到答案。於是,上海交通大學的學生們把老校友、上海市市長江澤民請到學校辯論。
學生們不失禮貌地對江澤民的到來表示歡迎。之後,便用激烈的詞鋒與江澤民對起話來,江澤民自始至終麵帶微笑。回答了許多問題之後,他以長者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勸導學生們不要遊行,不要鬧事。
學生在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以後,有的冷靜了下來,有的第二天還是上街遊行了。各高校都派出負責人上街勸說遊行的學生回校,市政府也派出一些領導同誌與學生談心。回校的學生越來越多,上海的風潮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十二屆六中全會《決議》沒有得到很好貫徹
合肥、南京、上海鬧學潮的消息傳到了中南海,鄧小平非常吃驚,他暗暗歎息:果然出事了。他說的“出事”即指學潮也指社會上的壞人趁混亂之際調戲婦女、砸燒汽車。他早料到,改革開放的窗子一打開,西方精華和糟粕的東西會一起擁進來,汙染人們的思想。所以,他在1978年的時候就向全黨發出過警告。現在,事情還是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