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來到養心殿西暖閣奏報冊封後妃之事,猛抬頭看見西牆上掛著一幅對聯“惟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張廷玉知道這是雍正手書自勉的座右銘,於是讚歎道:“皇上胸懷天下,心係黎民百姓,大有效法大行皇帝之心,實行仁政之為,可稱為明君英主也。”
雍正歎息一聲:“朕想用寬仁之策治天下,就怕天下人不以寬仁之心待朕。”
張廷玉估計皇上一定是因為幾位王爺不服之事發出的感慨,這幾天不斷收到東北下五旗的幾位旗主對雍正指責的折子,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皇上得位不正,有的對遺詔質疑,也有的說雍正心太狠毒,還沒執政就拿親兄弟顯君威。
張廷玉正在尋思如何向皇上奏報冊封後妃之事,雍正隨手從禦案上遞過來一張紙:“這是朕昨日閑暇信手寫的一首詩,賜贈張學士,不知平仄還當否,請你斧正。”
張廷玉見上麵寫道:“峻望三台近,崇班八座尊。棟梁才不添,葵霍誌常存。大政資經劃,於漠詩討論。還期征霖雨,為國沛殊恩。”
雍正寫此詩吹捧張廷玉,也算是與他進行一種心靈的溝通,以此拉攏他,表示對張廷玉的感激之情。張廷玉急忙跪倒,誠恐地說:“微臣隻是盡了一個臣子份內之事,皇上如此謬獎微臣,我當之有愧。不過臣一定以此詩自勉,兢兢業業聽命皇上吩咐,為朝廷盡微薄之力。”
雍正說道:“朕雖然有幸坐到這個位子上,朕的苦心何人知道?阿瑪一生英明,拓疆開土,征戰南北,可謂業績煌煌。但在垂暮之年所作所為朕實在不敢苟同。處處寬容,以仁推行天下,致使吏治腐敗,貪贓枉法官員不計其數。火耗日盛,財政虧空,國庫空虛,加上平定準噶爾部叛亂的連年征戰,國庫儲備所剩無幾,倘若遇到歉收之年便入不敷出。朕接下這個爛攤子,等待朕的不是坐享其成,朕生性也不是愛享樂之人。因此在登基之日就準備大刀闊斧地幹一場,改革弊製,推行新政。”說至此,雍正看一眼張廷玉,“如果張學士也是不甘安於現狀的熱血之人,就協助朕完成此宏願,至於是非成敗,就留給後人評定吧!”
張廷玉眼圈一紅,哽咽道:“皇上有此壯誌雄心,微臣縱肝腦塗地有何辭焉!臣願聞皇上從何處入手改革弊製、推行新政?”
雍正從禦案上拿起一份擬定好的方略,一邊遞給張廷玉,一邊說:“朕決定改變大行皇帝推行的‘寬仁’之策,而以‘猛嚴’代之。以張學士之見,如何才能保證‘猛嚴’之策順利進行呢?”
張廷玉泰然答道:“任何一種新的政策推行都會遭到人的反對,這是古今變法所遇到的共同難題。皇上若推行新政,可以根據反對與支持者的多少而決定此法是否可行。這反對與支持者當然不是僅指一般王公大臣,要取信於民而用之於民。孟子曾提出‘民為貴君為輕’的思想,他主張‘保民而王’,唐太宗也說: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水也能覆舟。皇上須視民意而定方略。”
雍正對張廷玉的回答十分滿意,又問道:“依你之見,當務之急應當從何處抓起呢?”
張廷玉邊同雍正講話,邊一目十行地瀏覽雍正的新政方案,見上麵所提到的內容很多,整頓吏治,清查虧空,攤丁入畝,治理黃河,興修水利,鞏固邊疆,改革八旗,每一項內容寫得都很細致。張廷玉見皇上登基不久就在百忙中製定這麼一整套的新政方案,十分欽佩。“皇上剛才提及火耗之弊端,臣在南書房看到一份折子,是山西巡撫諾敏所奏,他主張全省實行耗羨歸公和養廉銀製度,將每年所得耗銀提存司庫,以二十萬兩留補無著虧空,其餘分給大小官員作為養廉津貼。臣以為這個辦法可行,有四點好處。”
雍正也看到了這個折子,但他隻是看看,並沒放在心上,一聽張廷玉說有四點好處,便問道:“哪四點好處,快說與朕聽聽?”
“第一可減輕百姓的負擔,其次能夠彌補部分錢糧的虧空,第三,增加地方府庫收入,最後一點是限製了官吏的貪汙受賄之風。”
“火耗”是正賦錢糧之外的私征,多為各地方官中飽私囊。由於朝廷允許,地方官便明目張膽地任意加增,致使百姓怨聲載道。雍正對火耗之事一直深惡痛絕,一聽張廷玉分析諾敏的主張有這四點好處很是高興,當即拍案而起,連聲讚道:“衡臣分析得在理,可以詔告天下推行諾敏的建議。你回上書房後再擬定一份詔書對山西巡撫諾敏嘉獎,賞雙眼花翎和黃馬褂,晉升諾敏為山西總督。再下一道諭旨,凡是官吏不論大小都可上疏言事,能給朕提出可行措施者重賞!”
張廷玉急忙把雍正布置的幾件事記在隨身所攜帶的簿子上。
這時,隆科多也來到養心殿西暖閣。張廷玉知道他一定也有要事相奏,自己不便久呆,忙把折子遞給雍正。雍正一看,結發福晉那拉氏封為皇後理所當然,上徽號為孝敬。年氏側福晉擬定封為敦肅貴妃,弘曆之母鈕鈷祿氏側福晉擬定封為熹貴妃,其餘幾位側福晉都是妃。
雍正深知張廷玉如此安排的深意,搖頭說道:“年氏應該封為敦肅皇貴妃更合適一些,而鈕鈷祿氏暫且封為熹妃吧。”
張廷玉急忙跪下說道:“皇上聖明!”
雍正知道此時正需要年羹堯鼎力相助,對他的妹妹豈能怠慢。最近從粘杆處的人得知允禵曾派人與年羹堯接觸,在此之前,關於允禵與年羹堯交往過密的奏報也經常聽到,對他這樣在外帶兵的封疆大吏在自己沒有站穩根基前隻能撫之,絕不能隨意得罪,防止政敵乘虛而入。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雍正才對年氏信愛有加,將她封至僅次於皇後的位置,以此讓年羹堯感恩戴德。
張廷玉又問道:“對幾位皇子及太後的封號請皇上訓示。”
雍正沉吟片刻說:“弘時、弘曆封為貝勒,弘瞻、弘晝封為貝子,至於太後的封號,等一段時間再說吧。”
提及太後封號雍正十分為難,按理說他登上九五之尊,生母德妃烏雅氏應該晉封皇太後。但是,由於雍正幼年時候曾過繼給孝懿仁皇後佟佳氏,他也認佟氏家族為舅家,正是這樣才博得以隆科多為首的佟氏滿門鼎力相助,從而登上皇位,沒有佟家他萬萬沒有可能成為皇上的。正是這樣,如果立即冊封他的生母烏雅氏為皇太後,勢必引起隆科多的不滿。在雍正危機四伏,根基未穩之時,他怎敢輕易得罪佟氏家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