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哈維欽佩極了,躬身笑道:“王爺謀事真是滴水不漏。軍機處那邊,還要請王爺出麵。待劉世明到了京城,刑部就傳他來訊問。奴才先行謝過,告辭了。”
“等一等,”弘曆見他邁步走開,忙道:“陳劉氏母子三人還在本王府上。你派人接回刑部好生安置。”
“奴才就馬上派人去王爺府上!奴才告退。”
弘曆回府,顧不得用午膳便命人帶來陳劉氏母子。那陳劉氏因住進寶親王府,不便再穿孝,已由府裏的丫頭翠紅侍候著浴洗,換上一身荷花色衣裙。經過這一番打理,她竟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嫣然一位美豔少婦,連弘曆和福晉富察氏也讚歎不止。那一對雙胞胎孩子渾身上下也收拾得幹幹淨淨,顯得越加精神,呀呀兒語,令人憐愛。
陳劉氏一見弘曆夫婦,趕忙跪地叩頭,感激地道:“王爺大恩大德,民婦隻有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了。”
弘曆無所謂地一笑道:“先不要想這些,養好身子,帶好兩個孩子要緊。你的狀子已交刑部,很快就會審理。待會兒刑部來人接你們去。翠紅,帶他們下去用膳。”
陳劉氏又磕了個頭,領著兩個孩子跟著翠紅下去。富察氏吩咐道:“侍候王爺用膳。”
兩個丫頭趕緊端上來四小碟精巧的小菜、一碗蓮子湯和一盤小饅頭。弘曆接過熱毛巾洗了手。坐在桌旁正要吃飯。忽見太監朱兒急衝衝地直闖進來,氣喘籲籲道:“寶親王,皇上召您立刻進宮!”
“朱公公可知道為著什麼事?”
“奴才哪兒知道!就看見皇上用午膳前看了兩份折子,立刻龍顏大怒,命奴才馬上請寶親王和鄂相爺。鄂相爺今天在軍機房當值,這會兒早到皇上跟前了。”
弘曆一聽,叫道:“來人,備馬!”抬步便往外走,富察氏心疼地道:“王爺,用了午膳再走。”
他理也不理,到了院內,接過仆傭遞過的韁繩,縱身上馬,直往府外馳去。朱兒哪裏能跟上弘曆,等他到了府外,翻身上馬時,弘曆已跑出一裏多地了。
弘曆在午門外跳下馬,也不用通報便直奔養心殿。宮女蕙兒見他來到,忙施禮道:“皇上在禦書房呢!”
弘曆走進禦書房,隻見雍正陰沉著臉正麵對房門坐著,跟前的禦書案上擺著一摞折子、兩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碗雞湯,鄂爾泰躬身站在左側。雍正見他進來,一招手道:“弘曆,你先在旁邊聽著。”
“是,皇阿瑪。”
弘曆施了禮,在對麵站著。
隻聽雍正用手中的銀羹點著禦書案,語氣沉重地道:“西南地方長期處在土流混雜,體製混亂之中,其弊端,實有乖於我大清極盛之世。改土歸流,役大投艱,朕不是沒有想到過,先是多次召開禦前會議,征求朝臣的意見,繼而製定章程、措施、步驟。朕步步小心,處處謹慎,多方挑選,才選中毅庵來擔此重任。毅庵不負朕望,曆時四載,終將西南地區全部改土歸流。朕以為,在我大清版圖之內再也不存在那些不聽號令、不服管理的獨立王國,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了。沒想到叛亂再起。朕閱此奏折,怎麼能不如塊壘在胸!”
弘曆邊聽邊用目光瞟著看那上麵的一份折子,雖然看到的是倒字,但他聰明絕頂,很快就對折子的內容了然於胸。那折子原來是貴州巡撫石禮哈寫的,奏稱黔東南的岑映宸、刀瀚,不服當地流官管束,煽惑叛亂,殺死朝臣流宦,正蠢蠢欲動,攻州掠府,請皇上速做決斷。
鄂爾泰也頗感意外,他在改土歸流的全過程中,時時處處小心謹慎、處置周詳。針對各地居民所持的不同態度,分別采用和平招撫和武力剿滅兩種手段。方針、方法應該算穩妥,很受擁護,改土歸流才勢如破竹,得以順利完成。沒想到幾年過去了,岑映宸、刀瀚這兩人竟再次挑起叛亂。究竟是當地流官處事不當引起的,還是土府不甘心失去世襲的小王國而存心挑起事端呢?鄂爾泰看著皇上憂心忡忡的樣子自責道:“黔東南土府叛亂,臣難辭其咎。都是為臣當初布置未妥,籌慮未周之過。請皇上治罪。”
雍正看了自己的“模範總督”一眼,陰沉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強笑道:“毅庵,朕沒有責怪你,也不是召你來問罪的。當年朕信賴你,給了你廣西、雲南、貴州三省的總督之權,你以改土歸流為己任,改土歸流勢如破竹。朕感到非常自豪。愛卿功不可沒,豈能有罪?朕召你來,是要聽聽你的見解,叛亂如何處置?”
鄂爾泰深受感動,躬身道:“謝主子恩典。臣以為,石禮哈的奏折沒有講清楚岑映宸、刀瀚因何聚眾叛亂。臣在西南四年,熟知當地民情。土府驕恣暴戾,橫行不法,對於土民,可以任取其牛馬,奪其子女,生殺任情,土民受其魚肉,敢怒而不敢言。因而我大兵所到之處,土民無不簞食壺漿,列路相迎。改土歸流,自然受到土民的擁戴。如今的叛亂,臣恐多半是地方流官處事不當,激起民憤,土府乘機煽惑人心而引起的。解鈴還須係鈴人。臣以為,應先查清叛亂的起因,如果是地方流官處事不當引起的,就予以更正,按律治流官之罪,以收拾人心,叛民必自行散去。對於土府及其死黨,則重兵督剿,就地正法。”
雍正凝神聽著,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以手擊案,讚歎道:“好極了!毅庵剖析,果真一針見血。不愧為改土歸流的宿臣。朕就依你說的辦,可是派哪個將軍去呢?離石禮哈近的是張廣泗……”
“不,皇上!臣說過解鈴還須係鈴人,還是由臣親自去處置為好。”
“朕何嚐不知你最合適,但你是朕的股肱之臣,還要讚襄政務。此去貴州幾千裏地,一往一返,耗去多少時日。不如就近派石禮哈或張廣泗。小小叛亂,用得著鄂愛卿親自去嗎?”
鄂爾泰還是堅持己見,激動地道:“改土歸流乃是臣親手推行,其中的艱辛隻有臣自己最清楚。叛亂規模雖小,但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不可不防微杜漸。如稍有差失,西南的改土歸流將前功盡棄,臣也會心痛而死。”
弘曆也被他一片赤誠之心深深打動了,向雍正道:“皇阿瑪,鄂相心係西南,留在朝廷也會食不甘味、夜不成寢,您就讓他去吧!”
雍正隻好鬆了口,答道:“朕隻好依了你。但這次朕不能給你三省總督之職。朕要你速去速歸,就命你為欽差大臣,總理西南改土歸流善後事宜。”其實職權還是一樣。隻不過,欽差大臣不能常留在地方,辦完了差事就回京了。雍正對鄂爾泰倚重之心,溢於言表。
鄂爾泰深受感動,跪倒在地,說了聲:“臣領旨。”又笑道:“皇上身邊有寶親王這樣的幹國之材,強過臣十倍,何必非揪住臣不放。”
雍正讓他起來,道:“弘曆自然是有點兒才能的。朕猶嫌不足,恨不能將天下的幹國之才全聚到朕的身邊。”一邊說,一邊將禦案上最上麵的兩份奏折扔到弘曆麵前,臉色又陰沉起來,道:“弘曆,你先把這兩份折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