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丁一抖動的肩膀,聽著她那沉悶的壓抑的哭聲,他靠近了她,板過她的身子,把她輕輕攬入懷中,說道:“哭吧,大聲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邊說邊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盡管彭長宜的力量足以支撐住她的哭泣,但是丁一沒有紮到他的懷裏,而是低著頭,輕輕地靠著他的胳膊上哭了。感到有些頭暈,是啊,彭長宜說的對,就當他是空氣,是風,就當他從來都沒有來過,也從來都沒有走過……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她分明來過,也分明走過,不但來了,即便是走了,也還是那樣強烈地占據著自己的內心,讓她無法放懷,無法不牽掛,無法不去愛。每當一想到江帆支邊走的事實,想到自己有可能這輩子也見不到她了,她就心如針紮般的疼痛,真的就想一閉眼,投入到萬馬河中,然後,瞬間就能羽化升騰,飛到有媽媽的紅雲上,投入到媽媽的懷抱裏,從此,再也沒有了孤獨和悲傷,再也沒有痛苦和相思,該是多麼的幸福!興許,還能忘卻凡間的一切恩恩怨怨,還能駕著雲,飄到北方,還能見到他……
她的確這樣想過,的確這樣癡癡地盯著河水想過,不過,她到底沒有這樣做,因為這個時候,她先後接到了爸爸和彭長宜兩個人的電話,爸爸最近給他的電話比較頻繁,除去周五必定打電話外,平時上班給她打的次數也明顯多了起來,如果說,這個世上真還有讓她眷戀的人,那就是爸爸了。
她強迫自己止住了哭泣。因為,最近以來,就像彭長宜說得那樣,她幾乎天天是以淚洗麵,無心工作,經常躲在宿舍裏不下來。而且,她發覺了來自身體裏的一個危險信號,那就是她隻要一哭,頭就暈得難受,手就開始往一起抽搐,盡管她知道這是悲傷過度所致,但是她也不能任其發展下去,她對江帆還是抱有一點幻想的,因為他在那首詩裏說道:“隻要冬不雷、夏不雪,隻要地不老,天不荒,隻要上有陽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終將所往,因為,有你的地方,再遠也是天堂……”
她總是有一種這樣的感覺,這句話是說給自己的。
這首詩,她早已經倒背如流,不知為什麼,她總感覺他的離去有些悲壯、有些迫不得已、有些壯士瀟瀟的意外,並非出自他的本意,他肯定有著無法言說的苦衷,有著無法解決的矛盾,才選擇了這樣一條艱苦的路,才踏上這樣一次征程。
但是,無論是什麼原因,他絲毫不顧自己的感受,把他們這麼多年的相愛當做兒戲,就這樣不辭而別,衝這一點,她這輩子都不能原諒他!盡管她是這樣想的,但是困擾她的一個最大的問題還是自己思慮了上千遍也思慮不清的事,那就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江帆跟自己疏遠,疏遠到了天涯海角,又是什麼原因,讓他寫下了這麼一首蕩氣回腸的詩?這些問題,是她絞盡腦汁、挖空心思也是無法想明白的。
無論如何,他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都是對她最大的傷害,最大的精神打擊,一連幾天,她都精神恍惚,悲痛無法掩飾,更無心工作,溫慶軒走後,新來的局長似乎也不太注重她,這讓丁一心裏有了很大的落差,加上馮冉的陽奉陰違,丁一幾乎一天都不想在單位呆下去了,但是,不呆,自己又該去哪兒?回家嗎?自從媽媽去世後,家的含義,在她的心裏已經有了變化,盡管爸爸疼自己,但畢竟不會像媽媽那樣無微不至,所以,她似乎都沒有療傷的空間。於是,這裏,萬馬河畔,居然成了她唯一獨處的地方……
看來,丁一也隻有萬馬河畔這一個地方可來的了,這裏清靜,沒有冷嘲熱諷,沒有物事紛擾,有的隻是美好,而且,江帆在詩裏也提到了這個地方,看來,對於這裏,他們都有著不滅的記憶啊!
秋天的黃昏來得很快,太陽落山了,於是,濃重的涼意立刻襲來,遠山、近樹、閃著粼光的萬馬河水麵,都漸漸和夜色混為一體,又很快被月亮燭成了銀灰色了。
彭長宜極有分寸地用胳膊攬著她,輕輕地擁著她走到車旁,給她拉開了車門,又輕輕地把她扶進了車裏,關上車門後,自己才開門,坐進駕駛室。
帶著丁一,走出萬馬河河岸,彭長宜的心裏也是酸酸楚楚的,在回來的路上,兩人誰也不說話,丁一偶爾抽泣一下,那是剛才她劇烈痛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