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還在睡,老顧轉了一圈,掉頭,將車停在離小區門口不遠處柳樹下,他熄了火,將前麵兩側的車窗降下一指寬的縫隙,這樣,即使不開空調,車裏也不熱。
老顧將座椅往後倒了倒,剛要眯眼休息一下,就聽彭長宜說道:“這是哪兒?”
老顧說:“你要來的地方。”
彭長宜往外看了看,說道:“我要來哪兒?”
老顧用手向前指了指前麵的鐵藝大門。
彭長宜這才看清大門上麵聳立著的四個大字:怡園小區。
彭長宜愣愣地看著老顧。
老顧狡黠地一笑,閉上了眼睛。
彭長宜說道:“你真的快成精了,而且還是老妖精!”
“哈哈。”老顧不由地笑出聲。
彭長宜繼續說:“你是怎麼知道我要來這裏?”
老顧說:“上次是我把事辦砸了,害得小陳搬家,這麼多年,您從來都沒跟我發過火,但是那次跟我發火了,差點沒開除我,您是有情有義的人,虧欠了別人,當然放不下了,如果沒有上次那碼事,您可能不會在心裏總惦記著她,說來,還是我自作聰明把事辦砸了。”
自從“開除”風波之後,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公開談論這件事。
彭長宜笑了,他隔著車窗四處張望,一邊張望一邊說:“唉,我這次來,倒也不全是為了補償內心的虧欠,也想看看她,不然在心裏總覺得有件事未了。”
老顧直起身,往後看著他,問道:“看她了,就能了了?”
彭長宜扭頭看著老顧,是啊,看了,就能了了。
老顧笑了一下,繼續躺在座椅上,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彭長宜歎了一口氣,說:“但總比不看強吧。再說,不能了又能怎麼樣?”
是啊,不能了又能怎麼樣?如今,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彼此了。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赫拉克利特的這句名言,為一切的無奈做了注解。
老顧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因為之前彭長宜已經對他進行了警告,不讓他攔著他做任何事,他就不再說什麼了。
彭長宜揉揉猩紅的眼睛,目光就投向了小區裏麵,根據報紙描述的那樣,陳靜的中醫診所應該在院裏,果然,他就看見正對著小區門口的方向,有一排車庫,有兩間車庫被改裝成了門臉房,上麵立著六個大字:小靜中醫診所。
無疑,這就是陳靜的中醫診所。
彭長宜看了看表,離下班還有半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現在診所還沒開始供應蘆根水。
彭長宜將頭扭回來,看著老顧說:“現在還不到供應蘆根水的時間。”
老顧“嗯”了一聲,仍然閉著眼躺著。
“你說我是現在下去還是等會再下去。”
老顧在心裏笑了,心說,還有你怵的事?但他嘴上沒說,而是說道:“真想聽我的意見嗎?”
彭長宜賭氣說道:“廢話,不想聽幹嘛問你?”
老顧微笑著說道:“我的意見是您就在車裏呆著,不要下去,一會她出來後,在車裏望她一眼就走。”
“那我大老遠的跑來幹嘛?”
“如果還想聽我的意見,我就還說,您就不應該跑來。”
“廢話!”
“瞧瞧,我說不說,非讓我說,我說了,您又不高興了。”
彭長宜扭頭看著他說:“你又違反紀律了,我現在跟你討論的不是我該不該來,而是我什麼時候下去好,這一點你要弄明白!”
老顧見彭長宜要急,就趕忙說道:“哦,是這樣啊,原來讓我表態,還給我畫了圈兒,那好吧,我就在這個圈裏表態吧,現在暫時不要下去,等呆會人多了渾水摸魚吧。”
“為什麼現在不能下去?”彭長宜又問道。
“你現在這樣趾高氣揚地下去,再把人家孩子嚇跑,如果嚇跑了,可能連話都說不上了。”
孩子,是老顧一直給陳靜的定位。不知為什麼,彭長宜聽了這話心裏非常不是滋味……他靠在椅背上,頭歪向小區這邊,兩隻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小診所的門,半天也不見有人出進。
按說,眼下是非典期間,中醫診所應該比西藥診所熱鬧才對,想來,從大街上搬到這裏,顧客肯定減少了許多,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用手捏了捏身邊的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