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酒未醒,區小涼隻覺得口幹舌燥,頭痛欲裂。他痛喝了兩大杯茶,才略感舒適。
用過早飯,他向柳夫人辭行。
事了拂身去,他做不到那麼瀟灑,但至少,他可以帶著尊嚴離開。
聽說他就要走,柳夫人舍不得,拉住了手勸他等入秋天涼些再走,以免暑熱難耐路上辛苦。
當時也在座的步留雲和月奴竟然沒有過多挽留,隻叮囑他日後有空再來,就是這句很一般的話也說得頗為勉強,似乎巴不得他快走。
柳夫人不悅,說步留雲是媳婦娶進門,媒人丟過牆,何況對方還是親親的表弟。步留雲這才略微誠懇地留他再住一陣。
月奴始終沒有開口,似是因為新嫁害羞。
區小涼奇怪於這對新人的態度,一邊極力推辭一邊不露痕跡地打量他們。
步留雲神色有些凝滯,全無昨天的歡快,目光閃爍,不肯同他對視。
月奴妙目微腫,臉上濃濃的脂粉也掩不住極差的氣色。她不停地悄悄觀察他,似有些不解和困惑,同樣一觸上他的目光就快速轉開,不願相望。
兩位新人並排坐著,卻都似在避免與另一個有肢體接觸。目光偶爾對上也馬上分開,似乎他們懷有一個大秘密,而這個秘密令他們極度驚恐,沒有勇氣去麵對這個秘密及另一個知情者。
看了半天,也納悶了半天,區小涼實在猜不透這兩個本應該你儂我儂、如膠似漆的新婚夫婦,怎麼會在結婚第二天,有這樣的表情和反應。
不過,無論怎樣,他已盡到了職責,剩下的路隻能靠他們自己去走。現在,他隻想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柳夫人見挽留不住,隻好答應。她準備了豐厚的禮物讓區小涼帶給將軍夫人,又一再囑咐他常來常往,千萬別讓她太惦記。
區小涼滿口答應,和淺香等登車。
車隊正要出發,步留雲卻快步走了過來。他的鳳目緊緊盯住區小涼的臉,目光中情緒複雜,似有無限矛盾和不安。
他手扶車轅,隨馬車走了一陣,才硬梆梆地扭頭衝馬說:“你以後別再來了!”
淺香在旁,本以為他是不忍分別來話別,剛想笑話他,聽到這句,臉上的笑容立刻僵在那裏,隨即瞪圓了眼睛。
區小涼止住欲發作的淺香,回視步留雲,唇角輕揚:“這次也不是我想來的,以後更談不上。既然表哥說了,我當然會如你所願。那麼,表哥,後會無期吧!”
步留雲的眼中忽然閃過傷痛和憤怒,然而卻不再多說,轉身回到送別的人群中,站在月奴旁邊。
月奴側身似要避他,轉了半圈又停住,似又不太情願,別扭地僵住身體。
車輪磷磷,步家高大的門樓和送別的人群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區小涼想,這個芙蓉城,他這輩子是再也不會來了。
幾人商量先去梅家提親,再回桐城。淺香本來憤憤不平,罵步留雲失心瘋,聽到要去梅家,立刻又高興起來。
一對小情侶經過戈壁的磨難,感情更加牢不可破,淺香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去見未來的老丈人好求親。現在終於成行,興奮得他恨不能第二天就到達目的地。
梅老先生聽說有人願娶他女兒,先是大哭三聲,後又大笑三聲。梅香蘭大怒,幾人不解。
梅香蘭解釋,她爹大哭是因為他認為總算是對得起她娘了,大笑則是因為終於可以把她推出家門,再也不用為她操心。
幾人齊齊黑線,終於明白步留雲的粗神經都是師承自哪裏了。
梅老先生笑完,飛快地打個大包袱塞進梅香蘭懷裏,興高采烈地打發他們下山,好象生怕待久了淺香會反悔一樣。還笑嗬嗬地說隻需成親那天給他捎個信兒就得,其他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步驟就別煩他了。
梅香蘭紅著眼圈兒,抱住梅老先生哭了半天。
老先生不奈煩,大聲對淺香說,他要是敢對小梅子不好,他就親自動手擰掉他的腦袋。
梅香蘭怒,大喊不許他爹打淺香主意。
老先生哈哈大笑,說一聲“女生外相”就倏忽不見。梅香蘭見狀又開始大哭,連叫爹爹。幾人勸導一番,留下聘禮,下山而去。
打馬驅車回桐城,離家大半年,幾人都有些想家,一路上歸心似箭。
梅香蘭則激動得小臉時不時泛紅,對拜見未來公公婆婆感到十分興奮又有些羞澀。淺香不時和她咬耳朵,努力打消她的不安,盡顯準夫婿風範。
司香、區小涼受不了他們肉麻相,踢倆人下車去騎馬。
這下正中兩人下懷,他們高高興興共乘一騎,馳弋在藍天白雲下,撒落笑聲一串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