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雖是兩個孩子的娘,可如今也不過二十八歲,容貌頗為端莊俏麗,一聽這話會錯了意,心裏又羞又惱,但又不敢拒絕,臉漲得通紅,身子隱隱有些發顫,可看了看兩個孩子,最終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劉楓這番疑似踹寡婦門兒的言行,明月沒明白,林子馨明白卻不敢吱聲,周雨婷卻看不下去,冷哼一聲,漂亮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線,斜斜地瞟他,屈指輕扣桌麵兒,不溫不火地諷刺道:“劉賢弟,我還道你是菩薩心腸,原來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醉翁之意?”劉楓莫名其妙,眨巴眼睛,四下瞅瞅,這才發現眾人神色有異,明月茫然,林子馨幽怨,鈴兒鄙夷,常氏羞憤。
登時恍然大悟,繼而一股子憋屈充盈胸膛,嘩啦一下站起來,瞪眼怒道:“周兄!你就是這般看我的麼?”
常氏見他發怒,頓時慌了手腳,連忙跪下,顫聲道:“大帥息怒!奴家…願意…真的願意……”
劉楓哎呀一聲,疾步過去扶她,卻被小男孩縱身攔住,“不許欺負我娘!”
望見小男孩凜然堅定的目光,劉楓心中暗暗稱奇,便也不再過去,遙遙虛扶,真誠地說道:“對不住對不住!瞧我笨嘴笨舌的,大嫂你莫要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劉某絕沒有乘人之危的意思,我想說的是,請你留在帥府做工,我付你工錢!這樣也能給孩子一份安穩的生活。小朝陽,快去扶你娘起來。對了,你會不會做飯?”
常氏驚魂未定,又不解其意,下意識地點頭,“會的……”
“那就好!”劉楓雙手一拍,語氣誠懇道:“你看哈,如今臥龍崗來了好幾百個孩子,所以我打算辦間學堂,就請大嫂專門為孩子們做飯,這樣你也好時時見到朝陽和朝霞,你看可好?”
常氏仿佛沒有聽懂,細細想了一會,如夢初醒般驚喜道:“大帥!你…你是說……能讓朝陽念書?”
對上她熱切的目光,劉楓心中又是一暖,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要幹什麼,能得到什麼,眼中隻有一雙兒女。
“對!”劉楓重重點頭,補充道:“不光是朝陽,朝霞也要念。”
“什麼!?”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薑霓裳險些把手裏的菜盤子扔了。
此時的文化女青年隻有四類,周雨婷為代表的名門閨秀,林子馨為代表的家學才女,薑霓裳為代表的大戶千金,最後一類則是詩詞釣譽的青樓名伎,尋常人家的女子莫說讀書做學問了,能通文識字的都是鳳毛麟角。
可不管是哪類,都是屬於開小灶,哪有女子上學堂這樣紮堆量產的道理?
此舉太過驚世駭俗,一桌子人都很驚訝,可反應最大的卻是周雨婷,踩了尾巴似地霍然站起,大驚小怪道:“你…你竟要讓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上學堂念書?”
劉楓方才被她冤枉,此刻氣仍未消,聽她口氣硬,道她也是個道學先生,眼珠子又瞪,道:“怎麼?不行麼?這兒我說了算!我就是要讓女娃子念書,將來還要讓她們出仕,為官,為將,和男人一般無二!子馨身為醫官,便是頭一個,杜寒玉官拜營主,那是第二個,將來還有的是第三第四個。”
劉楓一氣兒說完,雙手叉腰,凸眉瞪眼,氣勢洶洶地等著和她抬杠。
可周雨婷非但沒有頂嘴,反而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賢弟高義!愚兄方才誤會了賢弟,誠心賠罪!請受我一禮,萬望海涵!”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下劉楓反倒措手不及了,撓著頭打個哈哈:“周兄言重了!”心虛地瞄了明月一眼,“實在是劉某人聲名狼藉,也難怪周兄誤會!哈哈哈……”
這般一鬧,氣氛倒也活了,家中沒大婦,林子馨暫充其職,再次招呼大夥兒入座,斟酒勸客,十分殷勤。
吃了一陣,她輕輕招手,薑霓裳端來一隻浮雕百花的錫製酒壺。林子馨接過了,笑吟吟道:“夫君,這大過年的,咱們該飲屠蘇酒才是,這酒是奴家自己釀的,請大家品嚐。”
屠蘇酒是藥酒,加入了大黃、桔梗、川椒、桂心、茱萸、防風等藥材,以絳囊盛之懸於井中,至元日寅時取起,以酒煎四五沸而成,歲旦飲之,可祛不正之氣。
眼下經了林子馨這位女神醫的手,又加了幾味藥材,多了溫通血脈,祛散風寒,消除疲勞等效用。為了釀這壺酒,林子馨手下的親兵可沒少上山。
她微傾柔荑,繞桌一周,親手為每人斟了一杯。劉楓舉起杯,胡亂說了幾句祝詞,仰起脖子便要一口悶,卻被林子馨小手一遮,格格笑道:“夫君如何這般心急?飲這屠蘇酒呀,可是有規矩的,所謂少者得歲,故賀之;老者失歲,故罰之,因此呀,這酒要從年紀最小的飲起!”
眾人齊齊看向了常朝霞,小女孩吃得正歡,忽見大夥兒一起看她,嚇了一跳,半隻豬蹄往碗裏一扔,直往母親懷裏躲,卻被母親笑著揪出來,半哄半騙地灌了小半杯,小臉倏地紅了,眾人哈哈大笑。
接著是十歲的常朝陽,小男孩豪氣萬千,二話不說,杯來口幹,贏了個滿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