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曆沙場,是每一名士兵的一次大劫,闖過了就是真正的戰士,沒闖過就隻能飲恨而終,哪怕僥幸未死卻也難逃終身陰影。
這一戰,對手是最精銳的韃靼武士,不得不說,學員們確實不怎麼走運,若是換了尋常新兵,這乍一交手,立刻就會崩潰。可學員們畢竟不是新兵,他們是被當作軍官培養的儲備人才,人人都擁有長達三年的嚴酷訓練,盡管缺乏經驗,可過硬的軍事素養和過人的膽魄及時挽救了他們。
短短一瞬間,手足的生命與鮮血,讓他們終於明白了——戰爭,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殺!”驚醒後的學員們厲聲怒嚎,死命地用刀砍,用槍戳,用盾牌撞,甚至用自己的身軀掩護身邊的兄弟,本已彎曲凋零的防線,竟然漸漸挺直了起來。
“大哥小心!”羅冠虎聞聲扭頭,一名學員立在他身前,尚未長開的背脊有些單薄,從腰部透出的刀鋒卻又顯得如此突兀。
“康平!”羅冠虎雙目盡赤,放聲哀嚎。這個人,是他的死黨,加上他與常朝陽,合稱“學院三虎”。如今,一虎竟已命在須臾。
康平大吼一聲,猛向前撲去,腰部的刀鋒陡然長出半尺,他已死死抱住持刀的狄兵,任憑對方如何掙紮,甚至將刀鋒絞了一圈又一圈,他也再沒有鬆開十指。
康平噴著血狂喊:“大哥!……殺!殺啊!”吼聲中,他奮力扭轉身子,狄兵的背部暴露了出來。
“殺!”羅冠虎吼叫著揮起鋼刀,狄兵幾乎被整個剖開,大聲慘叫倒在地上,連帶的康平也撲倒在他身上。
“堅持住!不要死!”羅冠虎幾乎哭著翻過他的身子,年輕的幼虎卻已閉上了眼睛,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笑意。
他抬起頭來,不遠處的常朝陽也提著刀愣愣地望著他。下一瞬間,兩人齊聲怒吼,玩兒命似地向敵人撲去。
盡管紅巾軍自建軍起便遵循男女平等的準則,臥龍學府更將這一準則貫徹了始終,軍略院允許女孩報考,但一切標準與男學員一視同仁,達不到統一標準,意味著你不適合呆在軍隊裏,更不用說成為一名巾幗女將了。
可在戰鬥中,男學員還是自發地拚命保護為數不多的女學員,這是身為男兒的本能,不少少年郎就此倒在了少女們的麵前。
這血淋淋的禮物深深刺痛了女學員的心,她們徹底忘記了自己是柔弱的女人,她們像男人那樣吼叫著衝鋒,像一名真正的戰士那樣用利劍為戰友複仇。這一刻,死,也沒有什麼可怕。
百人對百人,一命換一命。凶殘的猛虎遇到了發狂的幼獸,這是一場狹路相逢的決死之戰,沒有人後退,沒有人膽怯,唯有刀槍落處炸開的蓬蓬血肉。
這一戰慘烈異常,持續的時間卻很短,僅僅隻是三千忠義營將士全速奔跑過二裏地的時間。可即便如此,整整四十五名學員倒在了地上,再也不會起來。他們用年輕的生命換取了營門的掌控,換取了夜襲的完美成功。
當營門爭奪戰開始的時候,驚慌失措的衛士便衝進了帥帳,卻驚恐地發現,包括呼格勒在內的五位萬夫長,以及荊南督帥忽蘭多,這些剛才還在嘻哈淫笑的眾人,此刻竟全都死在了地上,而那妖豔的女人卻不見了蹤影。
這一重大發現,加上全軍通宵痛飲的宿醉,直接判處了荊南軍死刑。
五萬狄軍,僅有十分之一的遊兵散勇能夠勉強作戰,無組織、無指揮、無陣型的他們,發起了零星的抵抗,卻根本不是有備而來的紅巾軍的對手。
於是,當薛晉鵬率領著三千將士衝進敵營之後,屠殺開始了。隻片刻功夫,狄軍單薄的防線便已支離破碎。偌大軍營,隻見萬餘醉漢打著擺子瘋奔亂竄,數千精兵提著刀槍到處捅人,活像是一大群孩童在玩捉人遊戲,數以萬計的狄兵直到被砍掉腦袋的那一刻,還在捧著肚子打酒嗝。這哪裏是打仗,分明就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戮。
及至天明,狄營四門大開,其中隻有東門是紅巾軍打開的,其餘三門都是狄軍潰兵自己打開的,不下兩萬胡兵漢卒四散而逃,薛晉鵬畢竟人少,三千將士哪怕個個三頭六臂,卻也攔不住如此多的亡命敗軍。
可盡管如此,這一夜的戰果依然觸目驚心。三千人強攻五萬人的大營,怎麼看都是以卵擊石的自殺之舉,可他們不但打贏了,甚至是完勝對手,超過兩萬狄軍在無法有效抵抗的情況下被就地殺死,又有兩萬多人潰逃,數千人跪地投降。
“俘虜全部處死!馬上執行!一個時辰後開拔!”武破虜的聲音冰冷,讓聽的人牙齒打顫,他的腳步飛快,一句話說完已將薛晉鵬遠遠拋在後麵。
在他身後跟了一大群少男少女,他們多半帶傷,甚至有人缺胳膊少腿,可在同伴的攙扶下,甚至是背負下,依然大步疾驅,顯得十分焦急,絲毫沒有勝利者應有的興奮與喜悅。
“若梅!”武破虜高叫著闖進帥帳,接著便呆住了。但見內帳滿地死屍,過半的地麵覆蓋著半凝固的血漿,鞋底都沾在泥地上幾乎拔不出來,衝鼻的血腥氣像軟錐子般順著氣管紮進肺葉裏,幾個女學員當場嘔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