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開拔時大好的晴天兒,天光放亮,悠悠白雲,可一到襄陽城下,不過三十裏地,天竟是陰了。撲麵的風兒帶著殘秋的寒意和暴雨前的潮氣,割在臉上又濕又冷,西邊還隱隱傳來隆隆的雷聲,不時閃過電光。
劉楓勒馬而立,身後軍民無聲止步,咳喘不聞,隻聽見王旗在勁風中獵獵作響。舉目遙望,隻見蒼黃低暗,黑雲壓城,古老的襄陽帶著一牆斑駁,豐碑般矗立在那裏,靜靜等待不久後的狂風暴雨。
包括劉楓,這一刻,人們仿佛走進另一個更殘酷的世界,心中頓起肅殺,又雜著幾分莫名的悲壯與蕭索。他們中的很多人,將在這裏戰鬥、流血、死亡、最終埋骨於此。——為了親人,為了家園,為了王。
死一般的靜默中,城門吱呀開啟,李天磊率數十文武飛步迎出,直奔到劉楓馬前,雙膝跪地,拜倒痛哭:“殿下!”
城牆上無數身影驟然一矮,鏗鏘盈耳,呼聲如泣:“大王!”
劉楓沒有下馬,隻是靜靜俯瞰這些忠誠於危難的將領們,目光裏帶著極複雜的情緒,似悲似喜,似怒似憐。
關鍵時刻獨支危局忠心耿耿的近衛統領、國舅爺李天磊,秉持忠義不惜與兄弟反目的一根筋營主程平安,還有他的義兄,出征軍團碩果僅存的高級將領王五倉。其後還有藍明旭、古越蘭等親衛將領。
他們或有功,或有罪,此刻全都激動得淚流滿麵,匍匐在地哽咽難言。
良久,劉楓開口:“所有人……”聲音沙啞,似乎被什麼哽住了。目光猛地抬起,殺機四溢,聲音驟然拔高:“所有人!拿上武器跟我走!”
“殿下?”
李天磊驚而抬頭,卻見劉楓已從麵前飛馬而過,直入城門,身後軍民同聲高呼:“遵命!”有馬的揮鞭緊隨,無馬的撒腿疾奔。
城牆上稍一愣神,立刻響應:“跟隨大王!”牆頭上密密麻麻的身影瞬間消失,隆隆的腳步聲同時響起。
城裏的百姓也早已撤離,留下的盡是勇敢的青壯漢子。他們驚訝地看見,大隊人馬往同一個方向瘋奔猛衝,有騎兵、有步兵、甚至還有百姓。
他們忙問:“怎麼啦?城破了麼?你們要去哪裏?”
“大王有令!抄家夥跟上來!”
“大王?”人們癡呆片刻,突發一聲驚呼:“大王!——大王回來啦!”
這喊聲仿佛有一種魔力,一個傳一個擴散出去,消息瞬間傳開了,不到一盞茶功夫,整個襄陽都被驚動,成千上萬的士兵和百姓歡聲雷動,隨手拿起身邊的武器,或者任何可以充作武器的東西,高喊著“大王萬歲”奔出房門衝上街道,四麵八方彙入澎湃的人群裏,向著不知名的方向滾滾湧動。
城門口迎駕的幾個將領都驚呆了,程平安撓頭問:“俺滴個娘唷,這是怎的啦?要去哪裏?”
“還帶武器!”王五倉補充道。
一聽這話,李天磊陡起驚覺:“不好!殿下要攻打皇宮!——他要殺皇帝!”
大王要弑君!
這一語石破天驚,所有的人心頭都像炸了驚雷,被震得腦子轟鳴不已!
“世……世子還在宮裏!”
不知誰喊了一聲,將領們的心猛地一縮,跳起來哇哇亂叫:“馬!快上馬!”
當李天磊等人飛一般趕到皇宮時,進攻已經開始,又或者說……快要結束了。
半年來,在刑部大名鼎鼎的流氓尚書越鵬飛的勵精圖治下,襄陽城的治安水平直線下降,無限趨近於零,流氓團夥如雨後春筍般布滿街市,酒樓商鋪在超高額的保護費麵前被迫歇業,年輕美貌的女孩子們再不敢上街,到後來連醜的也不敢出門了。每天夜裏都有一群醉醺醺的惡棍橫行於市,看中哪家就是一腳踹門,一擁而入,接著便是男人的怒罵哀求和女人的慘呼哭叫……
百姓們含淚奔赴府尹衙門喊冤告狀,這才驚恐地發現,門口身穿號衣手持水火棍衝他們嘿嘿奸笑的衙役們,可不正是昨晚施暴的凶手嗎?狀紙撕爛了,男人被打得頭破血流,女人當場被拖進了衙門……再沒有出來。
走投無路的百姓們逃到軍營求救,他們隔著寨牆跪地哭訴自己的悲慘遭遇,年輕的士兵們聽得怒火騰燒,紛紛叫嚷“除暴安良!”可是……在兵部尚書嚴臻的一紙令下,營門緊閉,敢於擅自跨出軍營半步者,殺無赦!士兵們隻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們哭叫掙紮,最終被惡棍活活拖走,看著地上的血跡拖痕,耳邊充盈著囂張笑聲,心懷正義的小夥子們氣炸胸肺,偏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