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古越蘭完了事兒,罵罵咧咧問道:“你這婆娘,又不是俺媳婦兒,專程找爺瀉火來麼?爺可沒錢買你!”
“嘴臉!”女人似乎捶打了男人一下,帶著動人的嬌喘餘韻,薄怒嗔道:“誰指望你幾貫半兩那點子臭錢?多少闊主豪客一擲千金落得铩羽而歸,老娘不稀罕呢!——老娘就是來專程看你,看你死了沒有!”
帳外劉楓和林子馨對視一眼,滿心好奇。古越蘭雖是營主,也是個光棍漢,這女人是誰呀?要買不賣的,弄得什麼玄虛?
古越蘭的聲音又響:“你這是圖個啥!?俺派人送你南下,你咋不走?還跑這兒來,先人板板的,活膩味啦?!”古越蘭是山越出身蜀中長大,一口閩腔說的卻是滿嘴川話。
“南下?好輕巧!我走了,女兒們怎麼辦?!怡紅坊怎麼辦?!”女人說話氣勢洶洶,可說完上句卻軟下來,自嘲一笑,聲氣裏透著一股濃濃的索然悲意,“我們這樣的人下人,留襄陽,到南方,還不是一樣由著人欺負?”
劉楓一聽陡地想起——難怪聲音耳熟,這女人他認識啊,她是怡紅坊的吳媽媽!隻不過說話語氣直來直去,不像迎客時那般“職業化”,聽來反倒更見血肉。心中不禁奇怪,勾欄院的老鴇子,怎麼就和古越蘭搞上了?
吳媽媽說著歎了口氣,聲音更低也更柔了:“你心疼我,我高興,沒看錯人!”語氣忽然硬起來,柔中帶剛,“可我不能走,不能扔下女兒們!這兵荒馬亂的,有我在,仗了你鐵山營的勢,沒人敢欺負咱們,沒我周旋著,她們無依無靠一群弱女子,地痞流氓欺上門來,這日子怎麼過?”
古越蘭沉默一陣,甕聲甕氣地嘟囔了一句:“你又不是觀音菩薩,硬要撒這淨瓶露水,何苦來哉?”
“呸!”
吳媽媽大怒,床板拍得山響,“偏就你們爺們有義氣,咱們院子裏的姐妹就該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呸!告訴你姓古的,咱們身子賤,論心,隻怕比那些個貴人老爺們更值錢些!——你再多說一句,我穿衣服就走,你就當我死了,這輩子不要見了!”
古越蘭又沉默了,堂堂大將,似乎被這女人一句話懾住了。帳外劉楓和林子馨也怔住了。他們誰也沒想到,區區一個妓院老鴇,人賤如草,竟有這等義氣!這等烈性!劉楓更是暗訝,與他印象中那個滿嘴甜話的老鴇子,真叫判若兩人!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原來如此,難怪能調教出紫玉和蓓兒這樣風塵俠氣的好女子,原來根子在這裏!
感慨間,古越蘭開口了:“行了,別說了。就衝你這句話,俺服了!去******身子賤,俺們山越好漢隻重心!——打完仗,你跟俺回家,俺娶你!放心,不出襄陽,你照樣看顧姐妹,哪個敢太歲頭上動土,看俺活剝了他!”
女人沒說話,可劉楓清楚地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好一會兒,吳媽媽才歎息道:“算了……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自己是個啥身子,一把年紀春光已老,又做慣了媽媽,也不敢奢望姻緣有靠,圖個兩情相悅便是知足!說這話你別見怪,跟你我樂意,真的!可我在院子裏好歹是個‘雞首’,去爺府上隻能做個‘牛後’,神氣慣了,要我低三下四做小的,拉不下臉也笑不出真心,得罪了夫人,叫你為難,自個兒也不快活,何苦呢?”
吳媽媽頓住話頭,帳內傳來一陣床被搓擦的簌簌響動,似乎聲音更近了:“古大哥,見你第一麵,我就知道,你不是來嫖院子的,一問果然,為陣亡弟兄的相好兒贖身,你肯幹這個事兒,我認定你是義氣深重的好漢子!我為何賴著要送你護花錢,最後把自個兒也搭上?不錯,要傍上鐵山營是真,可愛熬了你這鐵山將軍也是真!信不信由你,我們千人騎萬人壓的賤身子,一顆真心也同良家女子一般無二,隻裝一個人!”
這一番話,吳媽媽說得動情動性,最後已是聲哽氣咽:“好哥哥呀,你這句話,我等得好苦,聽得好快活,我心裏早拿你當我的男人了!你若不嫌棄,奴家這輩子就是你的人,婚娶名分再也別提,你要念起我的好兒,隨你什麼時候過來,我便妻子一樣服侍你,好麼?”
“不好!”
古越蘭聲震幡帳,氣呼呼道:“你道俺是什麼人?圖你身子?求個快活?——忒小看俺!”
帳內吭噔一聲床板響,想是古越蘭坐了起來,“你院裏標致的姑娘多了,俺動過誰?你給護花錢俺收過麼?不也一樣照看著你?圖什麼?——也罷,今兒就把話說開了,俺那戰死了的弟兄,從前是青州過來討飯的難民,餓倒在你門口,蒙你善心舍了一張棉被一餐飯,又讓那好心腸的姑娘照顧著,活下命來才能沙場上為俺擋刀!——俺幫你,是替他報你的恩,也是他媽看中了你這菩薩心的老鴇兒!——小的?哼!你哪隻耳朵聽說做小的?婆娘你聽好了,俺要八抬大轎娶你過門,做的是他媽響當當的正牌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