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機自從流邸回到會昌寺後,畢竟因為人年輕,身體也漸漸複原了。況且他的心中有高遠之誌,終不因這一番大病一場,或心中曾夾雜一毫雜念而改。
為了驅除內心中的種種煩惱,辯機用功反而較從前更為殷勤,真可謂是手不釋卷,口不停吟。加上會昌寺的事務異常繁雜,更令辯機無暇多想。
正好在會昌寺夏安居即將開始之前,寺裏來了一個從佛鄉天竺來的掛單僧,辯機便決定隨之學梵語文法。
這天竺僧人年約三十上下,本名為沙什·羅都·漢內哚,漢名又為雙德二字。
雙德法師的身世不凡,祖籍乃是中印刹帝利族中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隻是頗為不幸的是,雙德的家族卻與當地另一大族幾乎有著上百年的流血紛爭史。
雙德自幼就飽看這兩大家族恩恩怨怨,生生死死,不休不止的紛爭。年過三旬之際,雙德終於厭倦這些無益的紛爭,便遁入空門修行。但既往自己家族中曾發生那種種生死榮衰之事,仍然如影相附其身,使他難以忘憂開懷。
時隔不久,雙德因聽人紛紛傳說中土土地廣大,士民智慧寬容。他便毅然斬斷與過去的種種瓜葛,出關直奔唐土而來。
中土果然不負雙德的期望。當時盛唐的中土對異國異族的人是施以“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的寬容之策,故當時各國的商人、遊俠、使節、文人、武將與僧道就已是絡繹不絕地前往中土行商、居住或弘道。
況且盛唐之際,釋教又猶其盛行,故中土傑出的佛門人材更是層出不窮地湧現。
這雙德自覺在中土可學、可看的東西數不勝數,他便決心暫住在這裏,一來可以忘記過去的煩憂,二來可以多會中土的佛門明師,參善知識,廣結佛緣,有暇時,順便遍遊中土的勝跡。
雙德人生得是風度雋朗,隆鼻深目,卷發圓額。最可喜的是他己華夏滯留數年了,粗通華語。
雙德的漢名是由洛陽白馬寺一個叫住心法師的老僧人所起的。
住心法師說“雙德”這二字固與其原名的發音相近,其讀音也簡單易讀有關;而且是人生在世,該有二德。其一是樂善好施,二是善容他人。
雙德到長安城南的會昌寺掛單後,他見辯機人雖然是年紀輕輕,但是天姿高縱,勤奮異常,又兼博覽群書,擅長文辭,而且人又是這般地溫雅友善,故他便很是樂意教授辯機梵文。
辯機也很是喜歡雙德那種練達寬厚的性情,更兼見他是從佛鄉天竺而來,便從他那裏聽到許多有益的知識。
辯機一向留心有關佛祖釋迦牟尼在西域諸邦弘教的行跡與大小乘佛教形成的曆史淵源。恰巧雙德對這方麵的知識又特別豐富,故辯機就時常向他求教。
隻是沒有想到辯機從雙德那裏所獲的這些知識,還對他今後的著述頗有裨益。
一日,雙德法師來辯機房中與他談論起學梵語的事來,他便問辯機,他的梵文現在已經學到什麼程度了。
辯機歎道:“不過能略讀些短篇文章罷了。畢竟學梵語不比其他事,完全是可以無師自通的。”
雙德點頭,連連稱是。
二人在講談之間,正好此時有一個方丈室的侍者過來,他請辯機到寺主高慧法師那裏去一趟。
辯機對雙德道:“請雙德法師且在這裏稍候片刻,我讓人為你送茶來。”說罷,便出去了。
這時,雙德見辯機的居所是窗明幾淨,異常簡素,但書櫥中經卷成山。他突然又瞥見辯機床壁上,貼了一小張筆意典雅的梵、漢悉曇表。
因雙德見辯機一時還沒有回來,今在這裏又見鄉言,自覺親切無比。他不覺順著這個表將其漢梵之意高聲朗讀了一遍道:
一本不生、二寂靜、三根性、四災禍、五譬喻、六損減、七求、八自在、九瀑流、十化生、十一邊際、十二遠離、十三神通、十四類例、十五染意、十六沉沒、十七作業、十八虛空、十九行、二十合相、二十一支分、二十二變遷、二十三影像、二十四生、二十五戰敵、二十六智慧、二十七慢、二十八長養、二十九怨敵、三十執持、三十一諍論、三十二如是、三十三住處、三十四施與、三十五法界、三十六名相、三十七第一義諦、三十八不堅如聚沫、三十九束縛、四十有、四十一吾我、四十二乘、四十三離諸塵染、四十四相、四十五言說、四十六本性寂、四十七性鈍、四十八一切諦、四十九因業、五十盡、五十一都除
雙德方誦畢,抬頭一看,隻見一個寺裏的小童行手捧了一壺清茶,含笑送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