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靜靜地站著,不說話,也不走過來,祁順感覺到一股柔柔的目光,撫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似風、似水,又似穿透黑暗輕灑下來的月光……
是她,一定是她。那張被花巾裹著的美麗的臉呈現出來,那麼近,那麼真實,祁順甚至能看到她烏黑的眼睛裏傳遞出的深意了。
是的,深意。每次放風或是被抬出去,他都能不期然地看見那目光,她就躲在這院裏,或是長廊下,或是葡萄架下,一等烏依古爾的人走開,兩個人的目光就會快快地相遇,有時短暫,有時稍長一會。無論多短,祁順都能被那目光點燃,那是希望,那是召喚,那是黑暗中惟一能捕捉到的光明。
果然,三天前,就在烏依古爾和獨眼男人再次撲向隔屋那對婦女時,她走過來,以閃電般的速度劃過他的身邊。祁順聽到一句話,不太流利的漢話:黑暗很快會過去,等著吧。
等他被抬回黑屋子時,手裏就多了樣東西,是美麗的維族姑娘塞他手裏的,一顆花葉疊成的小五角星!
自己人,一定是自己人!祁順心裏湧出一股熱,很快,這熱傳遍了全身,激勵了全身。疼痛感一掃而盡,祁順甚至能咬著牙站起來了。我一定要堅持住,師長他們不會不管我,他們一定得知了消息,正在想辦法。這位美麗的姑娘,一定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同誌。哦,同誌。祁順深情地喚了一聲。
三天裏,那顆小小的五角星激勵著他,鼓舞著他,讓他不再有任何畏懼,可惡的烏依古爾,等著吧,你這狼窩一定會被端掉!
“水……”祁順喚了一聲,他真是口渴,狠毒的獨眼男人,居然三天裏不給他一口水,還說:“想喝水是不?說吧,說出一個秘密,給你一口水,等你把解放軍的事兒全說出來,我給你一條河。”
門口的女人動了動,似乎有些猶豫,似乎帶著點畏難,不過,她還是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過來。祁順聞見一股香,那是維族姑娘特有的體香,別怪祁順,被劇痛折磨得死去活來時,他就靠回味這種體香打發時間。祁順做偵察兵,接觸過不少維族姑娘,她們的美麗和多情是留在他心中的一道永恒的風景。
真是想不到,女人真就喂了他一口水,多麼清香啊,清冽、甘醇,帶著鮮果的甘美,帶著冰雪的透涼。祁順湊上嘴巴,等待第二口,女人卻突然說話了:“我仁慈的主,救救受苦的孩子吧。”
就這一句話,祁順便斷定,她不是那個美麗的維族姑娘,盡管到現在,他還沒跟那月亮般純潔美善的人兒說過話,但他聽過她的聲音。“黑暗很快會過去,等著吧。”他再次記起她說過的話。
你是誰?祁順很想問一句,但他忍住了,沒問。沒搞清對方身份前,絕不能先開口,這是偵察兵的原則,也是保護自己最有效的方式。
女人沒給他第二口水,她像神一樣站他麵前,用目光撫摸著他。祁順忽然有一種怪怪的不太妙的感覺。
政委童鐵山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烏依古爾果然又耍新花樣。據內線古麗米熱帶出來的情報,老奸巨猾的烏依古爾想用女人來征服偵察員祁順。“老掉牙的美人計,看來真是黔驢技窮了。”童鐵山跟偵察連長孫虎說。
“不能小看這個阿默罕,她是阿依汗手中一張王牌,不僅人長得夠妖野,而且手段極盡歹毒。”孫虎擔憂道。
“用不著小看,但也用不著怕,相信祁順同誌,他還不至於讓女人俘獲掉。”童鐵山說得很自信,自信裏麵,卻有掩不住的深慮。
烏依古爾藏身的據點是偵察連摸到的,在吐峪溝一個叫麻紮的小村落裏,這裏是葡萄的世界,也是哈密瓜的世界。這裏曾是佛教和伊斯蘭的聖地,虔誠的穆斯林將它視為永世的淨土。解放的時候,這兒沒響過一槍一炮,和平和友好的光芒永遠普照著美麗的吐峪溝。但是心中隻有真主的穆斯林怎麼也不會想到,吐峪溝最富裕最闊綽的兩座院落,卻是惡魔藏身的地兒。
“秘密包圍麻紮,切斷吐峪溝跟外界的通道,隨時監視院裏的一切,在師長沒有下達命令前,切不可輕舉妄動。”童鐵山命令道。
“是!”孫虎啪一個立正,隨後他又說:“我怕再拖下去,祁順同誌有危險。”
“一個人的危險事小,消滅整個東突勢力才是我們的目的。你轉告古麗米熱,讓她盡最大努力接近祁順,告訴他外麵的情況,同時,讓她設法跟五嬸和蘭花接上頭,一定要把她們也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