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漠,嚴寒取代了一切,幾場小雪後,大地發出硬梆梆的聲音,砍土镘砍下去,地皮沒動靜,人的手臂卻震得生痛。盡管如此,天山南北,還是密密麻麻紮滿了人。遠處望去,地窩子就像大地上蒸出的饅頭,一個挨一個,嫋嫋青煙從天窗裏升起,盤饒在四周,那景致,十分壯觀。
這是兵團召開的一次現場觀摩會,針對個別人鬆懈思想嚴重,對兵團下一步形勢持懷疑態度,嚷嚷著要回老家,享福去,司令部決定即時召開這次現場會,現身說法,讓大家堅定信念,不可動搖。副團級以上的幹部全都參加,一天的動員大會後,分頭乘車,到生產一線,實地參觀。
就在這次會上,兵團領導傳達了王震司令員的指示:每年兩套軍衣節約一套,兩件襯衣改一件,一年發一套棉衣改兩年發一套;鞋、襪自備;帽子去掉簷,襯衣去掉領,軍衣口袋由四個減為兩個——集中由此節省的經費,加上從糧食、菜金、馬飼料、雜支、辦公費用等擠出的一部分資金,用來建設工業。羅正雄他們先後參觀了六道灣露天煤礦、烏拉泊水電站、新疆水泥廠、七一棉紡廠、八一麵粉廠等建設現場,所到之處,熱火朝天,一點看不出有什麼畏難情緒和懷疑思想。官兵們對建設事業充滿了信心,對遼闊的疆域更是充滿了熱情,紛紛表示,一定要用自己的雙手建設出一個新新疆。三天後他們結束對工廠的參觀,來到天山腳下,參觀和慰問墾荒隊伍。
茫茫蒼蒼,巍峨險峻的天山下,呈現出的,是一派戰天鬥地的壯觀景象。五個團的官兵,集中在這裏墾荒,明年開春,這兒將是兵團第一個農場,全兵團人吃的糧食,將從這裏長出。聽完十三團的彙報,又分頭下到工地,羅正雄耐不住雙手癢癢,從一個小戰士手中接過砍土镘,奮力刨起來。其他人也脫掉軍裝,跟戰士們一道,熱火朝天地幹起來。勞動就是最好的防寒服,一身熱汗後,羅正雄忽地記起兵團首長說過的這句話。這一次參觀,他內心真是震動不小,跟建設一線的官兵們相比,特一團做得還很不夠,尤其吃苦精神,差得遠。等到吃晚飯時,羅正雄的感觸就更深了。
盡管是在嚴寒的冬季,也盡管是超強度的體力勞動,墾荒部隊的夥食卻十分簡單,一鍋包穀麵糊糊,外加一盆鹹菜,就著窩窩頭,就是戰士們的晚餐。羅正雄捧著碗,感覺有些難以下咽。正好政委於海端碗走過來,他便問:“有何感想?”
“還能有啥,回去,回去把夥食減下來。”
“單減夥食?”
“要減的東西很多,要加的也很多。這麼說吧,應該找機會,把他們也帶來,好好感受一下。”
“老於呀,我忽然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看你,啥時也變得婆婆媽媽了。”
“表麵看,師部好像是給你我壓了重擔,實際呢,是把你我給解脫了出來。”
“這話怎講?”
“你光看到的是他們吃苦受罪的一麵,對軍人來說,最難受的是什麼,是讓你聽不見槍聲,聞不見火藥味。飯前我跟幾個老兵聊過,他們啥都不怕,就怕讓他們一輩子這麼幹下去。”
“看看,又落後了是不?會上首長還批哩,我看你這是典型的落後思想,要不得。”
“不不不,老於,你誤會了,我不是落後,我是在想,要是真如兵團構想的那樣,我們這批人,將來都不回去,都脫下軍裝當農民,你說,這輩子,該有多寂寞?”
“誰讓你當農民了,就算脫下軍裝,我們還是軍人,會上不是講清楚了麼,將來叫建設兵團。既然是兵團,咱就是軍人。”
“對,軍人。”
羅正雄不再言語,端起碗,幾口將糊糊喝了下去。
最後一場現場會是在二十八團召開的,二十八團所處的位置,離天山遠一點,幾乎就在塔克拉大沙漠邊上。團長張有福是羅正雄以前的部下,羅正雄當營長時,他是連長,後來分開了,張有福去了一師,因為幹勁猛,理論水平又高,提拔得很快。兩人見了麵,自然少不了一番親熱,不過寒喧得更多的,還是兵團的未來。看得出,兵團下一步到底怎麼走,已成為全體官兵共同關注的熱點。
一月前,二十八團在墾荒中挖出一古墓,初步鑒定,這是一座明朝時期的墓,葬的,是那個時期在新疆很有地位的一位王爺。墓裏除了挖出大量稀世珍寶外,還有陪葬的若幹女仆,家眷,甚至還有牛馬的骨骼。古墓挖出後,曾引來一陣混亂,當地一位頭人硬說是他家祖先的墓,還帶著族人跟解放軍鬧事。二十八團奉命加強警戒,確保了古墓不被當地人盜走。眼下,古墓四周已被鐵絲網攔了起來,日夜有士兵站崗,兵團請來的考古專家已進入墓地,珍寶都已安全轉移,跟族人的矛盾也已調和。二十八團除留有一定的兵力保護現場外,其他人全都拿起了砍土镘,按張有福的話說,古墓要保護,墾荒也不能耽擱。羅正雄他們沒有參觀古墓,隻是在團部聽了張有福的彙報,主要是講如何保護古墓,如何做通周圍群眾包括那位頭人及其家族工作的。會上,帶隊的首長講了話,他說:“通過這件事,我們就是想告訴新疆人民,我們解放軍,是人民的軍隊,是人民的保護神。我們進疆,就是要保護邊疆,建設邊疆,邊疆的一草一木,一滴水一粒沙,都是邊疆人民的。我們絕不會像國民黨反動派那樣,掠奪和強占邊疆人民的財產。但是,也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把屬於人民的財產據為已有。開荒種田,為的是讓邊疆人民盡快富裕起來,守家衛國,更是為邊疆的發展創造一個安寧平和的環境。”